3、站前无照托儿所

你难道不觉得,如果看得见别人的欲望,事情会变得很简单吗?

位于人类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现在假设原本只有自己知道、不向任何人说的欲望,会显示于当事人额头的小型屏幕上;假设液晶屏幕的大小和手机差不多,算它两英寸左右好了,只要面板够精细、性能够好,就可以看得很清楚了。

池袋西武百货贩卖高级品的六楼,走道是乳白色的意大利大理石。年逾五十、有钱的老头,和年轻的酒店小姐手勾着手走在一起。老头额头上的屏幕,显示酒店小姐快要爆开的F罩杯胸部,是紫色的蕾丝胸罩、进口货,乳沟的深度足以把头埋在里面窒息而亡。酒店小姐额头的屏幕,显示闪耀着光芒的奢华粉红金表,是镶有碎钻的卡地亚新款手表。在高级品牌专柜接待顾客、表情平静的美丽店员,额头上的屏幕显示着散发热气的天井,是八楼美食街天一餐厅的上等天井。她应该是因为快要打烊,肚子饿了吧。

就像这样,三个人都知道对方心里的需求是什么。如果整个世界都如此,那么无论你想要的是镶钻手表、大胸部,还是各式各样的井饭,就没有必要感到难为情了吧。这三样东西的任何一样,都是极其正当的欲望。老头以金卡支付手表费用后,酒店小姐额头上的屏幕瞬间就变成爱玛仕的鳄鱼纹柏金包了。如果这是喜剧片的一幕,应该还蛮有趣的。

然而,在这种一切都摊在阳光下的世界里,如果你拥有的是禁忌的欲望,该怎么办?这些欲望光是显示在额头的屏幕上,就可能被当成是犯罪,像是想要砍断某人的手脚,或是希望某人遇刺、被枪杀、被勒死。或者是五岁男孩像桃子一样长着胎毛的浑圆臀部,或是偷来的印有动画角色图案的幼儿内裤组之类的画面。这些都是具冲击性的禁忌画面。这样一来,你还能若无其事地走在池袋街头吗?你额头上的屏幕,都已经明确显示“我是萝莉控”了。

今年从梅雨季到夏天,我一直在认真思考,如果真有这样的屏幕该多好。

因为,这样子我们就可以知道,哪些大人看起来西装笔挺,私底下其实是恶名昭彰的恋童癖患者了。这次我要讲的故事,是关于小男孩以及身体已是大人、内心却还是小男孩的男子们。

坦白说,我真的很庆幸自己不是萝莉控。因为每个人投以欲望的对象是什么,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而是坏心眼的神或是某种力量像在射飞镖一样所决定的。黑色飞镖如果没射中,我甚至可能会是个男同性恋兼超级性虐待狂,同时又是个偏爱呕吐物、排泄物的恋童癖患者。

池袋梅雨季的天空有多少雨滴,欲望的组合就有多少种。

两者的数量都是无限大。

梅雨季虽已进入后半期,我却仍然感到相当厌烦。始终是大雨、小雨、毛毛雨在循环。厚厚的云层盖住整个池袋天空,不但每天都很闷热,我们水果行里的水果,也很快就会发霉。丰香草莓等货品才刚从市场进货,一翻过来看,塑料包装却整片都是白色的霉菌。这种温室栽培的东西,都比较不抗霉菌。

这时候的池袋不光是不景气而已,还很和平。没有被色狼袭击而大叫的美女,也没有被抢走所有财产、被人丢在路边的老人。但也因为太过平静,负责照看水果行的型男麻烦终结者,完全没有出场机会。

不过,东京果然还是不错。由于住了这么多的人,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东京的某个角落一定又会有没大脑的人再度惹事。正适合打发无聊时光。

下着雨的晚上十一点,就连池袋站前也看不到几个人,只有霓虹灯与红绿灯朦胧地映在雨天的路上。就在我准备打烊,正要把人行道上的纸箱收进店里时,一双洁白无瑕的皮鞋映入眼帘。是一双Crockett&Jone。的白色压花懒人鞋。西一番街这儿只有一个家伙会这么烧包。我头也不抬地说:

“没打个电话就突然跑来,真少见啊,崇仔。”

“嗯,我也是突然被叫出来的。”

居然有人能够突然把池袋的地下国王安藤崇给叫出来,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抬起头看他。这家伙和我不同,是货真价实的型男。光靠眼神,眼前的年轻女子就会不支倒地。他的眼神拥有链锯般的威力。白色牛仔裤搭配胸口敞开的白色卡布里麻质衬衫,隔着衣服看得见乳头,就像刚从旅游胜地回来的电影明星一样。我腰部用力,抬起装着堆了两层美国契基塔(chiquita)香蕉的纸箱。在构图上我俩很像是要掩人耳目的明星与帮他提行李的小弟,但这就是我的工作,没办法。

“能马上叫得动你,应该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是羽泽组还是京极会?”

我把香蕉搬进店里,又走了出来。他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说:

“如果是那种职业人士要找我,下雨天我是不理会的。白裤子一下就弄脏了。找我的是G少年。”

我摘下一根装在篮子里的香蕉,往崇仔胸前丢去。他原本插在口袋里的手像闪电一样抽了出来,抓住飞过去的香蕉。我也拿了一根自己吃。

“但你不就是现任国王吗?你上面应该没有人了吧?”

崇仔盯着那根浮现茶色斑点的菲律宾产香蕉,好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国王这位子也会代代相传啊,我必须好好对待已经引退的历任国王才行。如果在我这代养成不照顾他们的坏习惯,哪天等我退位可就不妙了。”

我剥开香蕉皮,向崇仔点头。还那么绿的香蕉,大家竟然都吃得下去。香蕉明明应该等到表皮失去水分、有点干时再吃,才是最好的。我大刺刺吃着香蕉说:

“那么,找你的是前一任国王吗?”

“没错。喂,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没教养啊?”

崇仔抓着香蕉,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看。

“大家都这么说呢,主人。您在享用香蕉的时候,是不是都得拿刀叉才行呢?”

我模仿电影里那种美国南方奴隶的配音腔调。崇仔露齿笑道:

“你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份啦,我很高兴。拉上铁卷门后,就跟我一起去吧。是真治哥紧急找我。”

“遵命,遵命,长官。我知道了,主人。”

我这无知的黑手关了店门、向老妈报告会晚点回来后,就和崇仔步入夜晚的街头。我闻到某种麻烦的气味。虽然雨水让湿度达到百分之百,但是在夜晚的街道上走一走倒也不错。可惜有个问题——和国王走在一起,老是会有迎面而来的小鬼向他敬礼。烦死人了。

在等红绿灯时,崇仔告诉我关于前一任国王的事。他叫菅沼真治,到五年前左右,都还是池袋G少年的国王。我对这个人完全不熟。

“他的人望或许比我还好。真治哥靠的不是拳头,而是靠这里在带领了家。不过当时G少年的人数还很少啦,团队也给人一种很居家的自在感。”

崇仔一面说,一面指着自己的胸口。他的伞是细细的银柄,似乎是正牌的925纯银。我的伞只是三百元的中国制塑料伞。

“你那把伞到底多少钱啊?”

“喂,不是在讲前一任国王的事吗?这是伦敦的伞店手工制的。偷偷跟你说,一把要价十五万元。真治哥他……”

我叹了口气,打断他的话。

“最近无论翻阅哪一本男性杂志,都会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一双鞋要十万元,一件夹克要二十万元,一只手表要一百万元。每次我都不可思议地觉得,‘这么贵,鬼才会买!’不过你这种人似乎就是会买。”

我这么感叹之后,崇仔突然在雨天的人行道上把黑色大伞递给我。

“我拿它和你的塑料伞交换吧。真治哥应该没什么钱,这把伞就当成这次请你帮庀的报酬,收下吧。”

崇仔露出认真的表情笑道:

“也当成好吃香蕉的谢礼。反正我本来就很讨厌在雨天撑伞走路,看起来太蠢了。”

因此我们两人交换了雨伞。即使撑的是塑料伞,国王还是国王,看起来仍然像个电影明星。至于我,只是一个撑着高价雨伞的黑手。过了斑马线后,崇仔以下巴向前方比了比。

“真治哥就在那栋大楼里,至于是哪一层,你猜猜看。”

我抬头看着位于站前圆环旁有多个商家进驻的古老大楼。

一楼是咖啡厅,二楼是高利贷,三楼是色情按摩,四楼又是高利贷,五到七楼是正流行的站前英语会话补习班,最高层八楼的窗户上有大大的字样写着“池袋KIDS GARDEN”。

前G少年的工作地点?我读着二楼与四楼的电光招牌。

“不是‘Loans富土山’就是‘Ambitious’。如果都不是,就是那家叫‘飞天女孩’的色情按摩。”

“很遗憾,是KIDS GARDEN。”

“那个不是帮小朋友准备考试的补习班吗?”

我经常走过那栋大楼前面,所以听过店名。那层楼一直到半夜灯都亮着。

“不是。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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