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连续纵火犯

请想像一下,沐浴在秋日夕阳下的房子。

半毁的房子。

在那栋房子附近走一遭,烧焦味就会扑鼻而来。发生纵火案,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那是暑假的最后一天,然而烧掉一半的房子,至今仍残留着当时的气味。

玄关的门被熏得黑黑的,只以南京锁勉强扣上。旁边的窗户裂开了,以胶带贴成X形避免碎片掉落。塑料雨水管浮出一粒一粒的气泡,从二楼往下延伸到一半的地方就碎了,无力地垂悬着。玄关前方有两辆自行车,轮胎与坐垫都被烧毀,只剩下骨架。一辆是淑女车,一辆是男用登山车。

在便利商店买了打火机用油,大肆泼洒在玄关和楼梯附近,并且点火引燃的是那辆登山车的主人,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不是金属球棒,也不是菜刀,而是打火机。平常根本想像不到,那种东西竟会变成最可怕的凶器。

几年之后,如果回想起这个秋天,或许会认为是“纵火之秋”吧,而且还是小孩子犯下的连续纵火案。那些孩子放火烧了自己家,到底是想烧掉什么呢?我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

因为,我所认识的那个少年纵火犯,实在是极其寻常的小鬼。他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过是个常见的、心思有些过于细腻的十三岁孩子而已。

所以,希望全国的父母亲仔细听我说:对孩子而言,自己的家人很重要,具有很特别的意义,足以和全宇宙匹敌。他们之所以想要烧光这一切,怎么看都是因为那些头脑不好、不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感觉传达给父母知道的笨拙孩子,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会这么做。

各位热心教育孩子的父母,房贷都还没付清,房子就被烧掉,一定很难忍受吧?搞不好连你也受了严重的灼伤。所以拜托你们,在孩子放火之前,请试着看一看孩子的内心。言听计从的优等生,心里是不是已经变成被野火烧尽的原野?是不是已经变成由木炭与灰烬所构成的黑白画面?孩子自己是不是也像烧焦的柱子一样,被熏得焦黑?

我们的内心世界想到什么,就会在现实世界付诸实施。内部的东西,会自然显现于外部。放火烧掉自己家的孩子,内心早在好几年前就已经烧得一片荒芜了。

这次要讲的是池袋的少年纵火犯与连续纵火事件。这是个秋天的都会物语,从小小的火苗开始,穿插了一些悬疑,最后那把火因为几滴眼泪而被浇熄了。

请小心火烛,一起好好享受这个故事吧。

夏天的酷热实在太过异常,九月都快结束了,也没有即将入秋的感觉。尤其是今年夏天,东京完全没有下雨。一般而言,持续好几天三十五度这种高温,天空应该会受不了,降下骤雨才对。但是即使连续数日创下新的高温纪录,天上仍然一滴雨也没下。东京天空的脑袋不正常。

九月的池袋,我只穿着一件无袖背心到处晃。没有事件,没有钱,没有女人。像这样过了好几个月,我的内心几乎达到了禅僧的境界——只要没有欲望,就不会觉得匮乏。灭却心头火自凉。不过,外在的大汗淋漓,还是不会改变。

第一次看到那个小鬼,是在罗莎会馆一楼的电玩中心,就在我固定的散步路线上。虽然我没钱,不会下去玩,但偶尔还是想要感受一下电玩中心的氛围。

那家伙是个瘦瘦高高的男孩。迷你赛马游戏桌的周围有八张凳子,不是计算机动画的那种,而是以前那种电动模型的赛马。只有两个客人在玩,小鬼在无人的对侧跑道,凝视着一步一步生硬前进的纯血马。

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像个罹患慢性神经性肠炎的孩子,脸色苍白、四肢细瘦。虽然不免觉得“大白天的,不去国中上课,在这里做什么”,但是由于我过去也常不想上课就擅自休息,所以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惟一忘不了的是他捧在手中的一小束花。那是霞草花,有如空中飞舞的细雪。在池袋的电玩中心,不会有拿着这种浪漫东西的小鬼。因此,再怎么不情愿,也自然而然留下了印象。我看着那孩子,他也看向我,感觉像是展示在橱窗里的假人。

他的眼睛,仿佛被涂满了墨汁的黑洞。

从那之后,我不时会在街上碰到他。大都会广场的喷水池,HMV的日本流行乐卖场,丸井百货的电扶梯。之前还不常看到他,搞不好是最近才搬来的。每个班级都有两三个不上学的学生吧?我单纯地这么想,没有特别注意他。别扭的孩子常会这样,没事做的时候就去热闹的地方打发时间。

第一次和他交谈,是在我们水果行的店门口。他脸色灰暗地低头走过来,穿着牛仔裤,T恤上则印着我不认识的动画角色,手上仍然拿着一小束霞草花。一和我四目相对,他突然胆怯起来。他似乎也记得我的长相。

“嘿,你是不是肚子痛?”

他在遮阳棚下方停了下来,连忙摇摇头。

“最近常在街上碰到你呢。”

他保持沉默,点点头。每次一看到与众不同的小鬼,我总是无法放着不管,这是我的坏习惯。我拿了一串摆在冰块上的菠萝串。

“吃吧,很好吃喔。”

他看看免洗竹签,又看看我的脸。接过菠萝串之后,他像老鼠一样啃了起来。

“喂,这种东西要大口大口地吃才对吧。”

我拿起一串,两口就吃光了,对着他咧嘴而笑。如果能够在女生面前做这种动作,大概可以迷倒池袋路上一半的女生吧。他总算提心吊胆地露出了笑容。

“我是真岛诚,在这间水果行顾店。如果有什么难受的事,你就来这里吧。下次我请你吃网纹香瓜。”

他以有如蚊子叫的音量说:

“我叫水谷佑树,请多指教。”

然后他迅速点了个头。脸色虽然很差,倒是个率直的好孩子。此时,老妈从店里走了出来。

“阿诚,我们也要小心一点。最近西口这里有很多小火灾,搞不好是什么连续纵火狂。那些瓦楞纸箱,晚上不要拿到铁卷门外面。”

听到老妈的声音,尤其是说到“连续纵火狂”那几个字的时候,佑树的脸色整个变得惨白,像是被漂白过一样。他拿着吃了一半的菠萝串,快步离开店门口,真是个怪孩子。不过,我老妈到底是那个孩子的导师,还是在池袋署的少年课看见过他呢?她露出奇怪的表情,目送着那孩子的消瘦背影。

“他该不会是西池袋的小孩吧?”

“我是第一次和他说话,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啊。”

“你是瞎了眼吗?一个月前不是有个纵火事件吗?我朋友是那一户人家的亲戚,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水谷先生吧。”

我看着远去的佑树,在心中无言地呐喊。他驼背的身影穿过了池袋站前的斑马线。老妈的声音就像在追击佑树一样:

“放火烧掉自己家,虽然没有人严重受伤,但是才一个月就这样回到街上了。什么少年法的,如果不设想得更周到一点,实在很让人伤脑筋。西口的小火灾,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火灾发生于西池袋二丁目的密集住宅区,大致的案情如下:

水谷家的父亲,在政府某中央部会担任还算马马虎虎的要职,但是因为没通过国家公务员的高级考试,升迁显然遇到了瓶颈。他确实很优秀,所以对此似乎觉得不甘心,于是开始对独生子佑树施以彻底的英才教育,就像日剧《东大特训班》那样,变成一种“只要考上东大就行”,单纯奴隶制的头脑劳动。

佑树遵从父母的期待,一直扮演好孩子的角色,成绩似乎也无可挑剔。但是好孩子的假面,在国一暑假结束时毀掉了。八月三十一日,晴朗的星期四,佑树一早就起床,开始为旅程做准备。背包里放着换洗衣物、零用钱,以及任天堂掌上型游戏机Ds-Lite。完成离家出走的准备后,他将前一天事先准备好的打火机用油,全部洒在玄关与楼梯附近。昏暗的楼梯上方,是他的父母(四十一岁的父亲与三十九岁的母亲)与祖母(六十八岁)的寝室。

据侦讯的警官说,水谷佑树供称“我知道楼上睡的是家人。我心想他们全都死掉好了,就放了火”。不过由于这篇报道来自某本不太可靠的周刊,或许某些地方被过分夸大了。就算报道的内容正确无误,然而胆怯的少年依照警官的意思供述,也是常有的事。我以前就读的国高中里,这种事根本司空见惯。没办法,对于警方的伎俩,如果不是像这样交手过几次,根本不可能从容应对,也没办法搞懂。

一整栋房子烧掉一半,火被扑灭了。父母设法从二楼窗户往下跳,只受了轻伤。但是少年的祖母来不及逃出,据说身体受到大面积的重度灼伤。

少年犯案之后,据说整天待在池袋的影城看电影,片名不详,想必是让人觉得放松的暑期电影吧?好莱坞动画之类的。最后一场电影结束,他正要离开电影院时,被接到通报赶来的警官带回辅导。至于其后发生的大混乱,比我还常看八卦电视节目的你,或许更清楚吧。

男孩在学校很受欢迎,很多人发起联署请愿,希望

2、欺诈师维纳斯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