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
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共丝争乱。
鸡尺溪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伴。
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着江南岸。”
一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烟水蒙蒙的湖面。歌声一艘船中，船五少女歌嬉笑，荡舟采莲。唱的曲子是北宋词人欧阳修所的“蝶恋花”词，写的正是越女采莲的情景，虽寥寥六十字，但季节、辰、所在、景物及越女的容貌、衣着、首饰、情，无一不描绘历历见，半阕更是写景中有叙，叙中夹抒情，近远，余意不尽。欧阳修在江南官日久，吴山越水，柔情蜜意，尽皆融入长短句中。宋人不论达官贵人，或是巷民，无不唱词乐，是柳永新词一，有井水处皆歌，江南春岸折柳，秋湖采莲，随伴的往往便是欧词。
南宋理宗年间，处嘉兴南湖。节近中秋，荷叶渐残，莲饱实。一阵歌声传入湖边一姑耳中。在一排柳树悄立已久，晚风拂动杏黄色袍的摆，拂动颈中所插拂尘的万缕柔丝，头思潮伏，真亦是“芳共丝争乱”。听歌声渐渐远，唱的是欧阳修另一首“蝶恋花”词，一阵风吹，隐隐送两句：“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梦空肠断……”歌声甫歇，便是一阵格格娇笑。
那姑一声长叹，提左手，瞧着染满了鲜血的手掌，喃喃语：“那又有甚笑？妮子是瞎唱，浑不解词中相思苦、惆怅意。”
在那姑身十余丈处，一青袍长须的老者是一直悄立不动，有“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梦空肠断”那两句传，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船在碧琉璃般的湖面滑，舟中五少女中三人十五六岁，另外两九岁。两幼女是中表亲，表姊姓程，单名一英字，表妹姓陆，名无双。两人相差半岁。
三年长少女唱着歌儿，将舟从荷叶丛中荡将。程英：“表妹你瞧，位老伯伯在儿。”说着伸手指向垂柳的一人。
那人满头乱，胡须是蓬蓬松松刺猬一般，须油光乌黑，照说年纪不，是满脸皱纹深陷，却似七八十岁老翁，身穿蓝布直缀，颈中挂着婴儿所的锦缎围涎，围涎绣着幅花猫扑蝶图，已陈旧破烂。
陆无双：“怪人在儿坐了老半啦，怎动不动？”程英：“别叫怪人，叫‘老伯伯’。你叫他怪人，他生气的。”陆无双笑：“他不怪吗？老了，头颈却挂了围涎。他生了气，是胡子翘了，那才呢。”从舟中拿一莲蓬，往那人头掷。
舟与那怪客相距数丈，陆无双年纪虽，手劲力竟不弱，一掷是甚准。程英叫了声：“表妹！”待阻止，已不及，见那莲蓬径往怪客脸飞。那怪客头一仰，已咬住莲蓬，不伸手拿，舌头卷处，咬住莲蓬便嚼。五少女见他竟不剥莲子，不怕苦涩，就连瓣连衣的吞吃，互相望了几眼，忍不住格格笑，一面划船近前，走岸。
程英走那人身边，拉一拉他衣襟，：“老伯伯，不吃的。”从袋取一莲蓬，劈莲房，剥十几颗莲子，再将莲子外的青皮撕，取莲子中苦味的芯儿，递在怪客手。那怪客嚼了几口，但觉滋味清香鲜，与适才所吃的不相同，咧嘴向程英一笑，点了点头。程英又剥了几枚莲子递给他。那怪客将莲子抛入口中，一阵乱嚼，仰说：“跟我？”说着踏步向西便走。
陆无双一拉程英的手，：“表姊，咱跟他。”三女伴胆，忙：“快回罢，别走远了惹你娘骂。”陆无双扁扁嘴扮鬼脸，见那怪客走甚快，说：“你不算啦。”放表姊的手，向前追。程英与表妹一同玩耍，不撇归，跟。那三女伴虽比了几岁，但怕羞胆怯，叫了几声，便见那怪客与程陆二人先走入了桑树丛。
那怪客走甚快，见程陆二人脚步跟随不，先停步等了几次，不耐烦，突转身，长臂伸处，一手一，将两女孩儿挟在腋，飞步行。二女听耳边风声飒，路的石块青草不住在眼前移动。陆无双害怕，叫：“放我，放我！”那怪客哪理，反走更快了，陆无双仰头，张口往他手掌缘猛力咬。那怪客手掌一碰，牙齿撞隐隐生痛。陆无双松牙齿，一张嘴不闲着，拚命的叫嚷。程英却是默不声。
那怪客又奔一阵，将二人放。是坟场。程英的脸吓惨白，陆无双却涨满脸通红。程英：“老伯伯，我回了，不跟你玩啦！”
那怪客两眼瞪视着，一言不。程英见他目光中流露一股哀愁凄惋、怜伤的神色，不禁的了同情，轻轻：“是人陪你玩，明你再湖边，我剥莲子给你吃。”那怪客叹：“是啊，十年啦，十年人陪我玩。”突间目现凶光，恶狠狠的：“何沅君呢？何沅君哪了？”
程英见他突间声色俱厉，害怕，低声：“我……我……我不知。”那怪客抓住手臂，将身子摇了几摇，低沉着嗓子：“何沅君呢？”程英给他吓几哭了，泪水在眼眶中滚滚，却始终有流。那怪客咬牙切齿的：“哭啊，哭啊！你干不哭？哼，你在十年前就是。我不准你嫁给他，你说不舍离我，是非跟他走不。你说感激我你的恩情，离我很是难，呸！是骗人的鬼话。你是真的伤，又甚不哭？”
他狠狠的凝视着程英。程英早给吓脸无人色，但泪水总是掉。那怪客力摇晃身子。程英牙齿咬住嘴，中说：“我不哭，我不哭！”那怪客：“哼，你不肯我掉一滴眼泪，连一滴眼泪舍不，我活着有甚？”猛放程英，双腿一弯，矮着身子，往身旁一块墓碑撞，砰的一声，登晕了，倒在。
陆无双叫：“表姊，快逃。”拉着程英的手转身便走。程英奔几步，见怪客头汩汩冒血，中不忍，：“老伯伯别撞死啦，瞧瞧他。”陆无双：“死了，那不变了鬼？”程英吃了一惊，既怕他变鬼，又怕他忽醒转，再抓住己说些古古怪的疯话，是见他满脸鲜血，实在怜，己安慰己：“老伯伯不是鬼，我不怕，他不再抓我。”一步步的缓缓走近，叫：“老伯伯，你痛？”
怪客吟了一声，却不回答。程英胆子了些，取手帕给他按住伤口。但他一撞势着实猛恶，头伤生厉害，转瞬间，一条手帕就给鲜血浸透。左手紧紧按住伤口，了一，鲜血不再流。怪客微微睁眼，见程英坐在身旁，叹：“你又救我甚？不让我死了干净。”程英见他醒转，很是高兴，柔声：“你头痛不痛？”怪客摇摇头，凄：“头不痛，痛。”程英听奇怪，：“怎头破了一块，反头不痛痛？”不问，解腰带，给他包扎了伤处。
怪客叹了口气，站身，：“你是永不肯再见我的了，那咱就分手了？你一滴眼泪不肯我流？”程英听他话说伤，又见他一张丑脸虽鲜血斑斑的甚是怕人，眼中却满是求恳色，不禁中酸楚，两泪水夺眶。怪客见的眼泪，脸神色又是欢喜，又是凄苦，哇的一声哭了。
程英见他哭酸，己眼泪更珍珠断线般从脸颊滚将，轻轻伸双手，搂住了他的项子。陆无双见他二人莫名其妙的搂着痛哭，一股笑意竟从底直透，再忍耐不住，纵声哈哈笑。
那怪客听笑声，仰叹：“是啊，嘴说永远不离我，年纪一，便将的说话忘了，记着新相识的白脸。你笑真啊！”低头仔细再瞧程英，说：“是的，是的，你是阿沅，是我的阿沅。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跟那白脸畜生走。”说着紧紧抱住了程英。
陆无双见他神情激动，却不敢再笑了。
怪客：“阿沅，我找你啦。咱回罢，你从今，永远跟着爹爹在一。”程英：“老伯伯，我爹爹早死了。”怪客：“我知，我知。我是你的义父啊，你不认了吗？”程英微微摇头，：“我有义父。”怪客叫一声，狠狠将推，喝：“阿沅，你连义父不认了？”程英：“老伯伯，我叫程英，不是你的阿沅。”
那怪客喃喃的：“你不是阿沅？不是我的阿沅？”呆了半晌，说：“嗯，二十年前，阿沅才似你般。现今阿沅早长啦，早不爹爹啦。眼儿中，就陆展元那畜生一。”陆无双“啊”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