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十 韩秀才乘乱聘娇妻 吴太守怜才主姻簿

诗曰:

嫁女须求女婿贤,贫穷富贵总由。

姻缘本是前生定,莫炎凉轻变迁!

话说人生一世,沧海变桑田,目的贱贵穷通做不准的。今世人一肚皮势利念头,见一人新中了举人、进士,生女儿,便有人抢定他媳,生男儿,便有人捱许他婿。万一官卑禄薄,一旦夭亡,仍旧是穷公子、穷姐,此懊悔,已迟了。尽有贫苦的书生,向富贵人求婚,便笑他沟洞思量鹅吃。忽青年高,懊悔,不怨怅己有眼睛,便嗟叹女儿无福消受。所古人择婿的,偏拣着富贵人不肯应允,却一花似玉的爱女,嫁与那酸黄齑、烂豆腐的秀才,有一人不笑他呆痴,是:“一块羊,惜落在狗口了!”一朝子招贤,连登云路,五花诰、七香车,尽着他女儿受,服他先见明。正是:凡人不貌相,海水不斗量。在论女婿的贤愚,不在论势的贫富。初韦皋、吕蒙正是子。

却说春秋,郑国有一夫,叫做徐吾犯。父母已亡,止有一同胞妹子。那姐年方十六,生肌白雪,脸似樱桃,鬃若堆鸦,眉横丹凤。吟诗,赋,琴棋书画,女工针指,无不精通。有一件处:那一双娇滴滴的秋波,最相人。凡做官的与他哥哥往,他常在帘中偷,便识那人贵贱穷通,终身结果,分毫有差错,所一名重。却有夫公孙楚聘他妇,尚未婚。

那公孙楚有从兄,叫做公孙黑,官居夫职。闻那姐貌,便央人徐求婚。徐夫回他已受聘了。公孙黑原是不良徒,便倚着势力,不管他肯与不肯,备着花红酒礼,笙箫鼓乐,送门。徐夫无计施,次日备了酒筵,请他兄弟二人,听妹子择。公孙黑晓女婿,便浓妆艳服,又卖弄富贵,将那金银彩缎,排列一厅。公孙楚是常服,有甚礼仪。旁人观的,赞那公孙黑,暗猜:“一定中他了。”酒散,二人谢别。姐房中,便哥哥说:“公孙黑官职又高,面貌又,是带些杀气,他年决不善终。不嫁了公孙楚,虽有些折挫,久长保富贵。”夫依允,便辞了公孙黑,许了公孙楚。择日婚已毕。

那公孙黑怀恨在,奸谋又。忽一日穿了甲胄,外边便服遮着,公孙楚,杀他,夺其妻子。已有人通风与公孙楚知,疾忙执着长戈。公孙黑措手不及,着了一戈,负痛飞奔门,便宰相公孙侨处告诉。此夫聚,商议此,公孙楚了。争辨了,公孙侨:“公孙黑杀族弟,其情未知虚实。却是论官职,该让他;论长幼,该让他。公孙楚卑幼,擅动干戈,律远窜。”定了罪名,贬在吴国安置。公孙楚回,与徐姐抱头痛哭行。公孙黑意,越耀武扬威了。外人见,懊怅徐姐不嫁他,就是徐夫未免世俗见。姐全不意,安等守。

却说郑国有卿游吉,该是公孙侨轮着他相。公孙黑思夺他权位,日夜蓄谋,不就反。公孙侨知,便疾忙乘其未,差官数了他的罪恶,逼他缢死。正合着徐姐“不善终”的话了。

那公孙楚在吴国住了三载,赦罪朝,就代了那夫职位,富贵已极,遂与徐姐偕老。假日姐贪了夫的声势,嫁着公孙黑,做了叛臣妻,不免守几十年寡。即此见目前贵贱是论不的。说话的,你又差了,人有穷底的,难一官不?俗语:“赊不现。”何女儿嫁了一富翁,且享此目前的快活。官有所不知,就是择婿的,跟着命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却毕竟不嫁了读书人,底不是望头的。

今再说一生女的富人,倚富欺贫,思负前约,亏太守廉明,其姻。妻贵夫荣,遂佳话。有诗一首证:

年红拂困闺中,有意相随李卫公。

日荣华谁及?缘双目识英雄。

话说国朝正德年间,浙江台州府台县有一秀才,姓韩名师愈,表字子文。父母双亡,无兄弟,是一身。他十二岁就游库的,养一肚皮的问,真是:

才子建、貌赛潘安。中博览五车,腹内广罗千古。他日必攀桂客,目前尚采芹人。

那韩子文虽是满腹文章,却不消乏,在人处馆,勉强糊口。所年二九,尚未有亲。一日遇着端阳节近,别了主人回,住在了数日。忽中:“我今议亲了。据我中的问,就是富贵人女儿匹配,不免屈了他。却是今世人谁肯?”又了一回:“是便是说,难与我一的儒,我他的女儿不?”了拜匣,称束修银伍钱,做封筒封了。放在匣内,教书潼拿了随着,信步走王媒婆。

那王媒婆接着,见他是穷鬼,不十分动火他的。吃了一盏茶,便口问:“秀才官人,几回的?甚风推此?”子文:“五日了。今日此,有些体相央。”便在手中接封筒,双手递与王婆:“薄意伏乞笑纳,再有重谢。”王婆推辞一番便接了,:“秀才官人,敢是说亲?”子文:“正是。贫穷,不敢仰攀富户,但一儒女儿,备中馈。延子嗣足矣。积数年束修,四五十金聘礼勉强。乞妈妈与我访相应的人。”王婆晓穷秀才说亲,高不,低不就的,却难推拒他,回复:“既承官人厚惠,且请回,待老婢子慢慢的寻觅。有了话头,便回报。”那子文回了。一住数日,见王婆走进门,叫:“官人在?”子文接着,问:“姻何?”王婆:“着秀才官人,鞋子走破了。方才问一,乃是县前许秀才的女儿,年纪十六岁。那秀才前年身死,娘子寡居在,虽不甚富,却。说秀才官人,有些肯了。是说:“我女儿嫁读书人,尽使。但我妇人,又不晓文字,目令提台州岁考,待官人考了优等,就吉帖便是。’”子文恃才高,思忖此十有八九,王婆:“既此说,便待考议亲不迟。”买几杯白酒,请了王婆。别了。

子文又馆中,静坐了一月有余,宗师马牌已。那宗师姓梁,名士范,江西人。不一日,了台州。那韩子文头戴了紫菜的巾,身穿了腐皮的衫,腰间系了芋艿的绦,脚穿了木耳的靴,同众生员迎接入城。行香讲书己,便张告示,先考府及台、临海两县。期,子文一笔写完,甚是意。场,将考卷誉写,请教了几先达、几朋友,无不叹赏。又己玩了几遍,拍着桌子:“文字!文字!就做案元帮补不,何况优等?”又文字鼻头边闻一闻:“果有些老婆香!”

却说那梁宗师是不识文字的人,又且极贪,又且极奉承乡官及司。前日考杭、嘉、湖,无一人不骂他的,几乎吃秀才打了。曾编着几句口号:“前梁铺,中人姓富,卖生儒,不误主顾。”又有一:“公子笑欣欣,喜弟喜兄入;童生愁惨惨,恨祖恨父不登科。”又《四书》几语,做着几股:“君子公则悦,人尽信书。不诗,不礼,有父兄在,何其废!诵其诗,读其书,虽善不尊,何其!”那韩子文是穷儒,那有银子钻刺?十日案,见公子富翁占前列了。你那韩师愈的名字却在那?正是:“似‘王’无一竖,‘川’却又眠。”曾有一首《黄莺儿》词,单那三等的苦处:

无辱又无荣,论文章是弟兄,鼓声此春梦。高才命穷,庸才运通,廪生此便宜贡。且从容,一边站立,别赏花红。

那韩子文考了三等,气目睁口呆。那梁宗师乌龟亡八的骂了一场,不敢提亲,那王婆不说了。勉强解,叹口气: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有女颜玉。落已毕,萧萧条条,仍旧处馆,见了主人及生,是面红耳热的,觉趣。

又了一年有余,正遇着正德爷爷崩了,遗诏册立兴王。嘉靖爷爷就藩邸召入登基,年方一十五岁。妙选良子女,充实掖庭。那浙江纷纷的讹传:“朝廷浙江各处点绣女。”那些愚民,一信了。一间嫁女儿的,讨媳妇的,慌慌张张,不礼体。便宜了那些卖杂货的店,吹打的乐人,服侍的喜娘,抬轿的脚夫,赞礼的傧相。有最笑的,传说:“十绣女一寡妇押送。”赶那七老八十的,身嫁人了。但见十三四的男儿,讨着二十四五的女子。十二三的女子,嫁着三四十的男儿。粗蠡黑的面孔,恐怕认做了绝世芳姿;宽定宕的东西,恐怕认做了含花嫩蕊。言节操凛霜,做不二夫烈女;不久形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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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宣徽院仕女秋千会 清安寺夫妇笑啼缘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