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卷 宋小官团圆破毡笠

不是姻缘莫强求,姻缘前定不须忧。

任从波浪翻,有中流稳渡舟。

话说正德年问,苏州府昆山县街,有一居民,姓宋名敦,原是宦。浑卢氏,夫妻二口,不做生理,靠着祖遗田,见收些租课力话。年四十,并不曾生一男半女。宋敦一日浑说:“古:‘养儿待老,积谷防饥。’你我年四旬,尚无子嗣。光似箭,眨眼头白。百年,靠着何人?”说罢,不觉泪。卢氏:“‘宋门积祖善良,未曾恶造业;况你义是单传,老决不绝你祖宗嗣。招有早晚,若是不该招,便是养长,半路抛撇了,劳无功,在添许悲泣。”宋敦点头是。

力才拭泪未干,听坐启中有人咳嗽,叫唤:“玉峰在?”原苏州风俗,不论,有外号,彼此相称:玉峰就是宋敦的外号,宋敦侧耳听,叫唤二句,便认声音。是刘顺泉。那刘顺泉双名有才,积祖驾一船,揽载客货,往各省卸。趁些水脚银两,一十全的业,团团做在船。就是船本,值几百金,浑身是香椭木打造的。江南一水,有行生理。那刘有才是宋敦最契友,听是他声音,连忙趋坐启。彼此不须揖,拱手相见,分坐茶,不必说。宋敦:“顺泉今日何暇?刘有才:“特与玉峰借件东西。宋敦笑:主舟缺什东西,与寒相借?”刘有才:“别的东西不干凌。,是宅有余的,故此敢启口。”宋敦:“果是寒所有,决不相吝。”刘有才不慌不忙,说件东西。正是:

背并非擎诏,前不是困。鹅黄细布密针缝,净手将供奉。愿曾装冥钞,祈神并衬威容。名山古刹几相从,染炉香浮动。

宋敦夫妻二口,困难子,各处烧香祈嗣,做黄布袱、黄布袋装裹佛马椿钱类。烧香,悬挂中佛堂内,甚是志诚。刘有才长宋敦五年,四十六岁了,阿妈徐氏亦无子息。闻徽州有盐商求嗣,新建陈州娘娘庙苏州阎门外,香火甚盛,祈祷不绝。刘有才恰有方便,驾船往枫桥接客,意进一住香,却不曾做布袱布袋,特特与宋告借。其说缘故,宋敦沉恩不语。刘有才:“玉峰莫非有吝借,若污坏,一就赔两。”宋敦:“岂有此理!是一件,既娘娘庙灵显,子亦附舟一往。不知几?”刘有才:“即刻便行。”宋敦:“布袱布袋,拙荆另有一副,共是两副,尽分。”刘有才:“此甚。”宋敦入内,与浑说知往郡城烧香。刘氏欢喜。宋敦佛堂挂壁取两副布袱布袋,留一副,将一副借与刘有才。刘有才:“子先往舟中伺候,玉峰快。船在北门坂桥,不嫌怠慢,吃些见素饭,不消带米。”宋敦应允。忙忙的办些香烛纸马汗张定段,打叠包裹,穿了一件新联就的洁白湖绸袍,赶北门船。趁着顺风,不勾半日,七十程,等闲了。舟泊枫桥,晚无话。有诗证:

月落乌啼霜满,江枫渔火愁眼。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客船。

次日黑早,在船中洗盥罢,吃了些索食,净了口手,一儿黄布袱驮了冥财,黄布袋安插纸马文疏,挂项,步陈州娘娘庙前,刚刚晓。庙门虽,殿门关着。二人在两廊游绕,观了一遍,果造齐整。正在赞叹,“呀”的一声,殿门了,就有庙祝迎接进殿。其香客未,烛架尚虚,庙祝放琉璃灯取火点烛,讨文疏替他通陈祷告。二人焚香礼拜已毕,各将几十文钱,酬谢了庙祝,化纸门。刘有才再邀宋敦船,宋敦不肯。刘有才将布袱布袋宋敦,各各称谢别。刘有才往枫桥接客了。

宋敦色尚早,往娄门趁船回。刚移步,听墙吟声。近前,却是矮矮一芦席棚,搭在庙垣侧,中间卧着有病的老尚,恹恹死,呼不应,问不答。宋敦中不忍,停眸。傍边一人走说:“客人,你管他则甚?便做了。”宋敦:“何做?”那人:“此僧是陕西的,七十八岁了,他说一生不曾荤,每日诵《金刚经》。三年前在此募化建庵,有施主。搭芦席棚儿住,诵经不辍。有素饭店,每日午一餐,午就不了。有人怜他,施他些钱米,他就了店的饭钱,不留一文。近日了病,有半月不饭食了。两日前口说话,我间他,‘此受苦,何不早罢?他说:‘因缘未,等两日。’今早连话说不了,早晚待死。客人若怜他,买一口薄薄棺材,焚化了他,便是做。他说‘因缘未’,或者因缘就在客人身。”宋敦:“我今日求嗣,做一件回,神知。”便问:“此处有棺材店?”那人:“巷陈三郎就是。宋敦:“烦足同往一。”

那人引路陈。陈三郎正在店中支分懈匠锯木。那人:“三郎,我引主顾你。”三郎:“客人若寿板,店有真正姿源加料双姘的在面;若见的,就店中但凭拣择。”宋敦:“见的。”陈三郎指着一副:“是头号,足价三两。”宋敦未及价,那人:“客官是买舍与那芦席棚内老尚做的,你有一半功德,莫讨虚价。”陈三郎:“既是做的,我不敢,照本钱一两六钱罢,分毫少不了。”宋敦:“价钱是公了。”汗中角带一块银子,约有五六钱重,烧香剩,不一百铜钱,总凑与他,不勾一半。“我有处了,刘顺泉的船在枫桥不远。”便陈三郎:“价钱依了你,是一朋友处惜办,少顷便。”陈三郎罢了,说:“任从容便。”那人脐不乐:“客人既了,却又做身计。你身边有银子,则甚?”

说犹了,见街人纷纷,有说老尚,怜半月前听他念经声,今早呜呼了。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一旦无常万休。

那人:“客人不听说?那老尚已死了,他在府睁眼等你断送哩!”宋敦口虽不语,复:“我既是定了具棺木,倘或往枫桥,刘顺泉不在船,终不呆坐等他回。况且常言‘价一不择主,倘别有主顾,添些价钱,副棺木买了,我就失信此憎了。罢,罢!”便取银子,刚刚一块,讨等一称,叫声惭愧。原是块元宝,像少,称便,有七钱重,先教陈三郎收了。将身穿的那一件新联就的洁白湖绸袍,:“一件衣服,价在一两外,倘嫌不值,权相抵,待子取赎;若,便乞收算。”陈三郎:“店胆了,莫怪计较。”将银子衣服收了。宋敦又在舍拔一根银曾,约有二钱重,与那人:“枝眷,相烦换些铜钱,殡殓杂。”店中的人:“难位的客官,他担了。其余,我方该凑些钱钞相助。”众人凑钱了。

宋敦又复身芦席边,那老僧,果化,不觉双眼垂泪,分明亲戚一般,生酸楚,正不知什缘故。不忍再,含泪行。娄门,航船已,乃唤一船,日回。浑见丈夫黑夜回,身不穿袍,面又带忧惨色,与人争竞,忙忙的问。宋敦摇首:“话长哩!”一径走佛堂中,将两副布袱布袋挂,在佛前磕了头,进房坐,讨茶吃了,方才谈,将老尚备细说知。浑:“正该此。不嗅怪。宋敦见浑贤慧,回愁喜。

是夜夫妻二口睡五更,宋敦梦见那老尚登门拜谢:“桓越命合无子,寿数亦止此矣。因檀越田慈善,帝命延寿半纪。老僧与檀越又有一段因缘,愿投宅儿,报盖棺德。”卢氏梦见一金身罗汉走进房,梦中叫喊,连丈夫惊醒了。各言其梦,似信似疑,嗟叹不已。正是:

瓜瓜,豆豆。

劝人行,受。

从此卢氏怀孕,十月满足,生一孩儿。因梦见金身罗汉,名金郎,官名就叫宋金。夫妻欢喜,不必说。此刘有才生一女,名宜春。各各长,有人抑掇两亲。刘有才中情愿。宋敦却嫌他船户身,不是名门旧族。口虽不语,中有不允意。那宋金方年六岁,宋敦一病不,呜呼哀哉了。古:“中百兴,全靠主人命。十妇人,敌不一男子。从宋敦故,卢氏掌,连遭荒歉,又中欺他孤寡,科派户役。卢氏撑持不定,将田房渐次卖了,赁屋居。初,是诈穷,坐吃!山崩,不十年,弄做真穷了,卢氏亦病亡。

断送了毕,宋金剩一双赤手,被房主赶逐屋,无处投奔。且喜从幼一件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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