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回 玉箫跪受三章约 书童私挂一帆风

诗曰:

玉殒珠沉思悄,明中流泪暗相怜。常图蛱蝶花楼,记效鸳鸯翠幕前。

有梦魂结雨,更无绪非烟。朱颜皓齿归黄土,脉脉空寻再世缘。

话说众人散了,已有鸡唱分,西门庆歇息了。玳安拿了一壶酒、几碟饭,在铺子傅伙计、陈敬济同吃。傅伙计老头子熬咱,已是坐不住,搭铺就倒在炕,向玳安:“你平安吃罢,陈姐夫不了。”玳安叫进平安,两那酒你一钟我一盏吃了。收伙,平安便门房睡了。玳安一面关铺子门,炕傅伙计两厮脚儿睡。傅伙计因闲话,向玳安说:“你六娘了,等棺椁念经送,够他了。”玳安:“他的福,是不长寿。俺爹饶使了些钱,使不着俺爹的哩。俺六娘嫁俺爹,瞒不你老人,他带了少带头!别人不知,我知。银子休说,金珠玩、玉带、绦环、鬏髻、值钱的宝石,不知有少。甚俺爹疼?不是疼人,是疼钱。若说六娘的格儿,一子不他,又谦让又气,见了人,是一面儿笑,不曾喝俺每一喝,并失口骂俺每一句‘奴才’。使俺每买东西,拈块儿。俺每但说:‘娘,拿等子,你称称。’他便笑:‘拿罢,称什。你不图落图什?替我买值着。’一子,那不借他银使?有借,有进的。罢,不罢。俺娘俺三娘使钱。是五娘二娘,悭吝的紧。他,俺每就遭瘟。胜买东西,不与你足数,绑着鬼,一钱银子,称九分半,着紧九分,俺每莫不赔!”傅伙计:“就是你娘些。”玳安:“虽故俺娘,毛司火儿,一回,娘儿每亲亲哒哒说话儿,你休恼着他,不论谁,他骂你几句儿。总不六娘,万人无怨,又常在爹跟前替俺每说方便儿。随问,俺每央他央儿爹说,无有不依。是五娘,行动就说:‘你我爹说不说!’打提在口。今春梅姐,又是合气星。──生的在他一屋。”傅伙计:“你五娘几年了。”玳安:“你老人是知的,的他那咱的光景哩。他一亲娘不认的,一遭,便抢的哭了。今六娘死了,前边又是他的世界,明日那管打扫花园,干净不干净,吃他骂的狗血喷了头哩!”两说了一回,那傅伙计在枕齁齁就睡着了。玳安亦有酒了,合眼,不知高,直至红日三竿,未。

原西门庆每常在前边灵前睡,早晨玉箫收叠床铺,西门庆便往边梳头。书童蓬着头,便他两在前边打牙犯嘴,互相嘲逗,半日才进边。不日西门庆归房歇,玉箫赶人,暗暗走,与书童约了,走在花园书房干营生了。不料潘金莲的早,蓦走厅,见灵前灯儿了,棚丢的桌椅横三竖四,一人儿,有画童儿在那扫。金莲:“贼囚根子,干净你在,往那了?”画童:“他每哩。”金莲:“你且丢笤帚,前边你姐夫说,有白绢拿一匹,你潘姥姥少一条孝裙子,再拿一副头须系腰与他。他今日。”画童:“怕不俺姐夫睡哩,等我问他。”良久回:“姐夫说不是他的首尾,书童哥与崔本哥管孝帐。娘问书童哥就是了。”金莲:“知那奴才往那了,你寻他。”画童向厢房瞧了瞧,说:“才在,敢往花园书房梳头了。”金莲说:“你扫,等我问囚根子。”因走花园书房内,忽听见面有人笑声。推门,见书童玉箫在床正干哩。便骂:“囚根子,你两干!”唬两做手脚不迭,齐跪在哀告。金莲:“贼囚根子,你且拿一匹孝绢、一匹布,打你潘姥姥着。”书童连忙拿递。金莲迳归房。

那玉箫跟房中,打旋磨儿跪在央及:“五娘,千万休爹说。”金莲便问:“贼狗,你我实说,从前已往,偷了几遭?一字儿休瞒我,便罢。”那玉箫便他偷的缘由说了一遍。金莲:“既我饶你,你依我三件。”玉箫:“娘饶了我,随问几件我依娘。”金莲:“一件,你娘房,但凡儿,就告我说。你不说,我打听,定不饶你。二件,我但问你甚,你就捎与我。三件,你娘向有身孕,今他怎生便有了?”玉箫:“不瞒五娘说,俺娘此般,吃了薛姑子的衣胞符药,便有了。”潘金莲一一听记在,才不西门庆说了。

书童见潘金莲冷笑领进玉箫了,知此有几分不谐。向书房厨柜内收拾了许手帕汗巾、挑牙簪纽,并收的人情,他己攒有十两银子,又前边柜诓了傅伙计二十两,说买孝绢,迳城外,雇了长行头口,码头,搭在乡船,往苏州原籍了。正是:

撞碎玉笼飞彩凤,顿金锁走蛟龙。

那日,李桂姐、吴银儿、郑爱月了。薛内相、刘内相早晨差人抬三牲桌面祭奠烧纸。又每人送了一两银子伴宿分资,叫了两唱情的,白日西门庆坐坐。紧等着打孝绢,寻书童儿钥匙,一寻不着。傅伙计:“他早晨问我柜了二十两银子买孝绢了,口称爹吩咐他孝绢不够,敢是向门外买了?”西门庆:“我并吩咐他,何问你银子?”一面使人往门外绢铺找寻,那!月娘向西门庆说:“我猜奴才有些跷蹊,不知弄甚硶儿,拐了几两银子走了。你那书房瞧瞧,怕拿甚了。”西门庆走两书房瞧了,见库房钥匙挂在墙,橱柜不见了许汗巾手帕,并书礼银子、挑牙纽扣类,西门庆中怒,叫将该方管役,吩咐:“各处三街两巷与我访缉。”那!正是:

不独怀归兴急,五湖烟水正茫茫。

那日,薛内相从晌午就坐轿了。西门庆请吴舅、应伯爵、温秀才相陪。先灵前香,打了问讯,与西门庆叙礼,说:“伤,伤!夫人是甚病儿殁了?”西门庆:“不幸患崩泻疾殁了,谢老公公费。”薛内相:“儿,将就表意罢了。”因见挂的影,说:“位标致娘子!正青春享福,是世太早些。”温秀才在旁:“物不齐,物情。穷通寿夭,有定数,虽圣人亦不强。”薛内相扭回头,见温秀才穿着衣巾,因说:“此位老先儿是那的?”温秀才躬身:“生不才,备名府庠。”薛内相:“我瞧瞧娘子的棺木儿。”西门庆即令左右两边帐子撩,薛内相进观了一遍,极口称赞:“副板儿!请问少价买的?”西门庆:“是舍亲的一副板,生回了他的了。”应伯爵:“请老公公试估估,那,甚名色?”薛内相仔细了说:“此板不是建昌,就是副镇远。”伯爵:“就是镇远,值不。”薛内相:“最高者,必定是杨宣榆。”伯爵:“杨宣榆单薄短,怎!此板在杨宣榆,名唤做桃花洞,在湖广武陵川中。昔日唐渔父入此洞中,曾见秦毛女在此避兵,是人迹罕处。此板七尺长,四寸厚,二尺五宽。一半亲分,了三百七十两银子哩。公公,你不曾见,解喷鼻香的,外俱有花色。”薛内相:“是娘子等福,才享了板。俺每内官,明日死了,有等送哩。”吴舅:“老公公说,与朝廷有分的人,享爵禄,俺外官焉赶的。老公公日近清光,代万岁传宣金口。见今童老爷加封王爵,子孙皆服蟒腰玉,何所不至哉!”薛内相便:“此位说话的兄,请问姓?”西门庆:“此是妻兄吴哥,见居本卫千户职。”薛内相:“就是此位娘子令兄?”西门庆:“不是。乃贱荆兄。”薛内相复吴舅声诺说:“吴人,失瞻!”

了一回,西门庆让至卷棚内,正面安放一椅,薛内相坐,打茶的拿茶吃了。薛内相:“刘公公怎的咱不?叫我答应的迎迎。”青衣人跪禀:“的邀刘公公,刘公公轿已伺候了,便。”薛内相又问:“那两唱情的了不曾?”西门庆:“早就了。──叫!”不一,走面前磕头。薛内相:“你每吃了饭不曾?”那人:“的每吃了饭了。”薛内相:“既吃了饭,你每今日答应,我重赏你。”西门庆:“老公公,生预备着一戏子,唱与老公公听。”薛内相问:“是那戏子?”西门庆:“是一班海盐戏子。”薛内相:“那蛮声哈剌,谁晓的他唱的是甚!那酸子每在寒窗,三年受苦,九载遨游,背着琴剑书箱京应举,了官,又无妻在身边,便希罕他人。你我一光身汉、老内相,他做甚?”温秀才在旁边笑说:“老公公说话,太不近情了。居齐则齐声,居楚则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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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 韩画士传真作遗爱 西门庆观戏动深悲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