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十二章

元光十三年四月二日,淳军克启。

先是,叶增挥师南阳谷,长袭鹰击,突骑猛进,连帝北十八卫。均廷震骇,阳关守军,平、唐、楚三国联军所制,不敢妄动。

联军久驻疲弊,三国诸将积不相。平将邓况数与唐将萧汉违戾,袭萧汉,畏唐兵止。

至淳军次零陵,联军计议北徇阳关,壮淳军势。唐军居北,按策先;萧汉既引兵,邓况因萧汉在外,遣麾偏裨袭据唐营;萧汉闻知,怒,轻骑营,战平军关外;三国合盟遂乱。

启裴沂报,喜,坐谓侍中刘仁翰曰:“此不亡均。”乃敕瞿广诣阳关,拜将军,使持节兵,北击淳军。

瞿广年十九,智、骁战,数挫淳军锋锐,诸军皆勇;既行将军,益骄悍,麾控弦四万骑,必破淳军,兼取名。

三月十七日,瞿广遣将夜劫淳军辎重,掳掠烧营;十八日晨,许闳闻医女霍氏亦所掠,率千人往救,逆战野,不利;均军纵骑击,淳军败。

叶增闻许闳引兵东向,急命人追召,曰:“阳关南必有变。”又令麾石、刘、夏、钟分将二万四千精骑,星夜南驰,攻信安、平舒,此二镇兵单、又近启,慑均廷君臣;将三千兵马,往诱敌众。

诸将其计至险,力谏驳,叶增意坚不动,诸将策穷,遂奉令。

十九日,淳军零陵。

二十二日,许闳溃敌围,单骑追及营。淳军始知瞿广领兵四万、北阳关诸。叶增勒军驰,夜袭均军营,连战,破;未瞿广所在,乃乘胜敌前,引兵北。夜行百,军马俱乏,仅少歇;及旦,遇敌,叶增命部曲引兵西向,将轻骑五百复北进。

裨将急说止曰:“瞿广诈,将军奈何入囊中!”

叶增曰:“不入囊中,何计?吾辈受国重任,未敢忘王恩!”

遂驰奔敌。

均军遣兵万余亟战,淳军不敌;叶增敕诸卒按部毋动,独迎与敌贼战,连斩数骑马,均军畏怯,因退围。瞿广见,乃排阵,邀战二军前。

叶增遂与决。

初,不利,辄落马,淳军无擅相救,众皆其必死。风、惊雷,日月失明,星辰逆行,赤光耀耀,叶增竟挺兵,斫破;碟血进,挥枪横斩百余级。

均兵震骇,溃,走者相腾践。淳军胆气益壮,无不一百,乘锐崩。降狂雨瀑,平野洪溢,均卒皆冻馁股战,死者万数,伏尸百余。

二十四日,石、刘拔信安。

二十六日,夏、钟拔平舒,遂与石、刘连兵俱进,趋赴启。

均廷闻败兵言叶增神力,众皆恐;又失信安、平舒,人摇荡。或说裴沂曰:“淳军虎狼,旦暮且至,陛何苦!不若携玺奔八松,臣澜州,休、彭二国必奉尊号。目辱何患无报,宜先保国祚!”语卒,群臣翕响应。

裴沂不听,怒曰:“赐祚我,淳兵其我何!”

三十日,淳军进至启城,耀兵四野;围数重,列营百数,钲鼓声彻闻城内外数十,昼夜不休。

均臣皆忧惧,不知所,竟无斗意;恐淳兵破城见杀、虏掠暴横,乃共谋城门内淳兵,功全命。

四月一日,遣使趁夜城驰迎,降状语淳军。

二日,淳军广平城门入。石、夏、刘、钟勒束麾,严明军令,莫论贵庶,无惊扰、剽掠。分将兵击宫城南、北阙。日暮,北阙守兵矢尽,奔亡。淳军遂列陈北阙,鼓噪呼曰:“均贼裴沂,何不降!”

声及掖庭,裴沂惊问左右:“是何声?”左右顿首,告外臣诸反状。

裴沂愤骂曰:“未听竖子言,今至此!”又问:“侍中何在?”

答曰:“刘侍中已奔亡。”

裴沂怒呕血,知其败在漏刻,又长叹数声,乃命内侍烧宫室、携玺宝及幼子城、奔澜州,投火中亡。

内宫从官百余人闻裴沂死,争相宫中所藏珍物,迎淳军,列拜北呼叶将军。

石催、刘行周尽收均军溃兵,使灭宫火;夏滨、钟彦驰入宫,见裴沂焦尸,乃枭其首,收子旗鼓,未见玺绶,因阖宫门。

诸将叶增未至,不敢擅颛其权,遂勒兵退启城外,遣使报叶增。

叶增伤创甚,不亲临,乃命诸将善抚均廷文武,收所珍宝内宫,封启诸城门,报捷伺王驾。

四月八日,淳军传捷毕止。

淳王闻报喜,慨谓诸臣曰:“叶增何其勇!淳军何其勇!”既闻叶增重伤、几不免,王惊曰:“险失我良将!”又叶增与诸将功高,特封赏,或曰:“军南伐积年,仓廪尽矣,府库空矣,恐无赏赐。”王不怿,知其情实,遂罢。

诸臣均室初破,宜早定统、安东陆人,奏请王南启,允。

四月十一日,淳王毕止。

王城政殿中,诸臣议罢王驾南仪仗、护随、沿途行止诸,按仪纷纷告退,分往筹备。

孟守文则叫住那名奉令北归毕止传捷的淳军校尉,赐座,使人再奉酒至其身前,颇有慰劳意示意他不必拘束,又微笑着问他:“何称呼?从军几年了?原是哪营的?”

校尉略显拘谨,身奉军礼回答:“臣姓冯名权,十七岁从军,今年二十五了。原效命西川营,南伐便一直隶归西军斥候营,听钟将军差遣。”

孟守文仍旧微笑着,点头称赞:“原是钟彦麾的锐将。”

“王谬赞。”

孟守文又说:“既是钟彦麾的,必亦亲历了启城破。”

“回王的话,是。”

“那便给我讲讲破城状。”

冯权便一五一十向他详述了淳军围城、均臣迎降、淳军入城攻宫阙诸,最讲内宮百官迎:“……已黑,宫室火,我等北阙门外正待军令,忽见门内冲乌泱泱百余人,就听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淳军威武!我等奉宝愿降叶将军!’随一众人跟着呼说‘愿降叶将军!’……石、刘、夏、钟四位将军闻,便收了他的降物,始入宫门。”

他说罢,便不再言,静待孟守文问。

却久不闻孟守文再口。

他因垂着头,并不觑见孟守文嘴角淡的一点笑意。

半晌,冯权方听见王座方传宽的一句:“将卒劳苦。”

他则抱拳:“臣军前领命,奉王驾南启,叶将军亦有言告王:‘均室虽败,犹未定,望王驾早至启;图速进,王轻装南行,菸河则有诸军护驾,实不必将兵马毕止。’”

孟守文闻此,注目:“毕止有翎精兵逾万,护我南周全,不必劳烦南伐军马。”

冯权却坚持:“此乃叶将军令,望王复斟酌。”

孟守文再度沉默。

良久,他口,语中仍含笑意:“既是叶增意,我焉有不听理。”

……

待冯权退殿,孟守文叫内侍,问:“王何在?”

内侍答说:“王此刻正在建章殿中,替叶氏公子整理南行装。”

孟守文身,一面行,一面:“告诉,不必了。”

……

至夜,孟守文常往宿栖梧殿。他方一踏殿槛,宝音便闻声,迎他入内。

在替他宽衮冕,宝音又递一盏甜羹与他——是最近方己做了的——默不声至一旁拆妆。

孟守文一面啖羹,一面打量的侧影。

虽无言,内的情绪却明明白白全部挂在了脸——

他垂眼,搁手中甜羹,走至身,接手的象牙梳,说:“倘有责问的,管问。”

此言一,宝音便不再努力维持安宁容色,径直盯紧铜镜的孟守文,问说:“叶将军已克启,你仍不肯让他父子相聚?”

孟守文未即答。

宝音又问:“至今日,你仍不肯尽信叶将军?”

孟守文仔细将的长梳拢,缓缓言:“南伐淳军今怕是奉帅令,不识王命矣。”

宝音张口言,镜中望见他沉黯的神色,不禁忆一回二人争吵的不快经历,内他的理解与信任一竟胜了他人辩驳的念头,是轻轻叹气,未再言。

片刻,孟守文又:“你留在毕止,不必随我南赴启。”

宝音惊诧扭头望他,“何?今晨你不是叫我收拾行装,同你日一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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