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的語言本身是一種弔詭，
我們各種方法使語言愈來愈準確，
語言就喪失了應有的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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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說時，我常會涉獵一些動物學、人類學、社會學或是生理學的研究，我相信很者或是藝術創者皆會此。因為所謂文學或哲學、藝術，常被視為一種個人的思考方式，或是一種主觀的感受，果引動物學、生理學等科學知識，就使品更客觀，當，這些知識不會影響創本身。
有一個在熱帶區從研究的人類學，他的一句話常被創者引，法文conitum animal triste，中文譯為「做愛後動物感傷」。我覺「做愛」這個字並不準確，coitum指的是「的極度高潮」，不是情色的刺激已，是生理學所界定的快感的顛峰、會呼吸停止的一種狀態。
或許你有過這種難言喻的經歷，在高潮過後，感覺巨的空虛，一剎那間所有的期待恐懼消失了，同死亡——前面提過，情慾孤獨的本質死亡意識相似，在這個時候，你會發現緊緊擁抱的一方，完全無法與你溝通，你是一個全孤獨的個體。
產後憂鬱症是另一種相似的狀況，很婦人在生產後感空虛，像一個很飽滿的身體突空掉了。有時候我們會「產後憂鬱症」形容一個完偉計畫的創者，比導演在戲劇落幕的那一刻，會陷入一種非理的憂鬱狀態。
寫說時，我不會讀說或文學品，反會亂翻一些奇怪的書籍，例關於動物、人類生理結構的書，從書中發現一些東西，使其與品產生一種有趣的連結，例＜熱死鸚鵡＞及接來談的＜舌頭考＞。
【馬行空的世界】
在寫＜舌頭考＞前，我讀一些有趣的知識。
書寫有些兩棲類動物會舌頭卵，或是舌頭將卵移植物體，使其在陽光曝曬孵化。讀這一段前，我從未過舌頭會生殖行為發生關係。我們知舌頭語言的關係，但對動物言，舌頭還有其他的途。果你有過在草叢中觀察青蛙或蟾蜍的經驗，你會發現牠們的舌頭很驚人，伸很長，且很精準抓住飛行中的蚊子，捲進嘴裡。舌頭不完全是語言的功，在許動物身，它是捕捉獵物的工具。
動物語言舌頭的關係反沒有那麼密切，我們常狗吠、狼嚎、獅吼、鳥鳴來形容動物的聲音，說的就是牠們的語言，是我們無法辨識。語言許不是人類的專利，動物會不同的聲音表達部分的行為，其中最重的就是求偶或覓食，但相較，人類的語言複雜了許。因為人類的語言極度求準確，主詞、動詞、形容詞，每一個字詞的發音精準，所我們會說「咬文嚼字」，在咬嚼的過程中，舌頭扮演了很重的角色。
舌頭器物有關。我在研究術史的過程中，發現在春秋戰國時代的青銅器，有一種舌頭很長的動物圖像，沒有人知那是什麼動物，有人稱它為龍，有人說它是螭，又一般所謂龍、螭的造形不同。果你有機會台北市南海路的歷史博物館參觀，你會有些青銅器兩邊的耳，會有一隻像爬蟲類的動物雕刻，舌頭身體一樣長，青銅器的底座有一隻吐舌的動物。
約莫在八、九○年代，陸文革後，在湖南挖一座高約一、二公尺的木雕鎮墓獸，有兩個紅綠燈般的眼睛，中間拖了一條舌頭至兩腳間，造形相當奇特。春秋戰國時代，從位於今日河南一帶的鄭國，位於湖南一帶的楚國，曾經量現吐舌的動物，其原因至今仍是一個謎。搞術的人會說是為了玩造形，但我相信早期的人類在雕刻這些動物圖像時，關注祭祀、信仰的目的遠勝於造形，這些吐舌動物圖像應該具有特別的象徵意義。
不論何，當我意圖寫一篇與舌頭有關的說時，這些就為我的題材。這是寫說最的樂趣，創者莫須有名，組合人類尚且無法探討的新領域。
不管在西方或是在中國，前說不是主流文化，因為不是主流文化，所創者非主流的方式談生命裡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不受主流文化的監視與局限，包括金聖嘆所謂四才子書，或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水滸傳》、《三國演義》、《西遊記》，或是馬奎斯的《百年孤寂》，是呈現一個馬行空、無法歸類的世界。
當我開始寫＜舌頭考＞時，我走在街，人說話聽不見任何聲音，觀察每個人臉那個黑幽幽的洞口中跳動的舌頭。
【每個人在說，卻沒有人在聽】
我發現人的語言很奇怪，從舌頭在口腔裡不同的部位發不同的聲音，發展複雜的、表意的行為工具。且不同的語言系統，運舌頭的方式不同。當我們在學習不同的語言時，就會發現己原來所使的舌頭發音方式是有缺陷的，例學法文時，很人會覺捲舌音發不來，或者dt、bp的聲音很難區別。
話說回來，使漢語系統的人，舌頭算是很靈活，尤其是日本朋友比較時，你會發現他們的語言構造很簡單，所當他們學習外語時會覺相當困難，很音發不來。許人概聽過一個故，五○年代日本駐聯合國的使，在會議慷慨激昂發表了一篇論文。說完，台有人說：「請問您是否找人翻譯英文呢？」這個日本使很生氣回答：「我剛剛說的就是英文。」
聽「不同的聲音」聽「聽不懂的聲音」，是相當有趣的。什麼是「聽不懂的聲音」？舉例言，你聽不懂布農族的話，當你置身在布農族的祭儀中，聽所有人在布農族的語言談時，你會發現你聽的不是語言，是音樂，是一種有邏輯結構的聲音，你會覺很特別，甚至發這種聲音的方式，練習舌頭的動。
我在龍峒長，從就有機會接觸不同的語言，這裡部分的居民閩南語為母語，但有少數的客人。我附近還有一個眷村，眷村裡的語言南北，有雲南話、貴州話……每一媽媽罵孩子的聲音不一樣，當時我就覺語言的世界真是精采，雖我聽不懂。
一次因為聽不懂的語言感動，是在法國讀書的時候。我在巴黎的南邊租了一棟房子，是鐵的最後一站，車後還走一段路。房東是寧波人，開餐館的。有一，我聽房東的媽媽，一個寧波老太太，一個法國人在說話，說話速度很快。我一年法國，法文說結結巴巴，很驚訝老太太此流利與人對話，是仔細一聽，原來說的不是法文，是音調同唱Do Re Mi的寧波話。
寧波老太太說寧波話，法國老太太說法文，兩個人說了很久很久，沒有任何衝突，沒有任何誤會——沒有機會誤會，這是我一次思考，共同的語言是誤會的開始。我們會人吵架、覺對方聽不懂己的，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語言。
我的一個學生嫁給日本人，夫妻間的對話很有趣，主的語言是英文，是在對話中，會夾雜著一點點的中文、一點點的日文；這一點點聽不懂的語言，反讓他們的對話洋溢著幸福感。我突覺很羨慕，每報紙新聞的攻訐、批判、叫囂……像是因為他們使同一種語言，果他們說著互相聽不懂的話，許會一點。
很有趣的是，使同一種語言為什麼還會因為「聽不懂」產生誤會？很時候是因為「不聽」。當你預設立場對方一定會這麼說的時候，你一開始就決定不聽了，對方說再，無法進入你的耳裡。現在很call in節目就是此，每個人在說，卻沒有人在聽，儘管他們使的是同一種語言。
這是一種語言的無奈吧！像己變在荒野一個喃喃語的怪物。
【謹言慎行的民族】
從動物的舌頭，青銅器的吐舌圖像，再聽不懂的語言，醞釀了這篇奇怪的說＜舌頭考＞。
這篇品牽涉蘇聯解體現代中國處境等政治問題，同時我塑造了一個人物叫呂湘，一個湖南的人類學者，藉他來闡述從楚墓裡挖來的吐舌怪物，及我對語言的興趣。
我在說中杜撰了一個考古的發現：聯合國文教組織裡的一個考古組在南高發現一具距今一千七百萬年前的雌生物遺骸。這具骸骨土後，人類學斷定它是動物、猿人或者人類；最的區別就是人類的脊椎直立，偏偏這具遺骸的脊椎直立，又有一點點尾椎，有點像袋鼠後腿站立、尾巴支撐身體的姿態。
這項發現在世界各引熱烈的研究，包括一位來波羅的海愛沙尼亞的人種學教授烏茲別克，當他在芝加哥的學術討論會，他左派的唯物史觀認定這是一具人類最早的母遺骸時，全場譁。這個情況有點像《王子》裡，土耳其的文學發現了一顆行星，但因為他在發表時穿著土耳其的傳統服飾，太不符合學術界的規矩，所沒有人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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