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記者生涯

外子是個新聞工者,且是個熱愛新聞工的人。

當初他放棄了待遇優厚、工清閒的國機關,接法新社駐台記者的工時,不知有少人反對,他卻毅決,毫無留戀辭了那個工。因這是他的本行(他在國機關前,曾任新聞工年),是他夢寐求的一個理的實現——做一個國際通訊社的記者。

讀新聞系的同學常問我,做為一個記者的太太,有何感?我的感一是:由於他愛他的工,所做太太的在日常生活中免許愁眉苦臉的機會。

結婚年,他有火冒三丈的時候;有因與人意見相左僵持「冷戰」不理人的時候;有忙顛三倒四,不耐煩的時候;但絕少愁眉苦臉的時候。我,男人生活中占最比重的是他的工或業。果在這方面合他的意,那麼,他整個的日常生活就會順理章——他會輕輕快快班,會高高興興「跑」新聞,會津津有味談他採訪某項新聞的「神來筆」、會做偵探似的對某項新聞線索窮追不捨。由於他對這項工有興趣,所工越忙,他越快樂。尤其因為做新聞工的人是有新聞才差,所他不怕新聞,工累,怕沒新聞,發不了稿。新聞是幹他們這一行的人們最現實的考績,沒新聞挖幾條來,誰善於「挖」新聞,誰就容易功。

我直現在還替那些報紙發愁(前更甚)那麼兩三張,哪裡來的那麼些東西,每人它填滿滿的呢?他現在每規定發幾百字新聞電稿來,真奇怪!怎麼有新聞?同時,我又經常替他擔,既這些角角落落的新聞很重,又怎麼擔保不漏掉?

但日久長,我許始瞭解,做為一個新聞工者,似乎會有種關的。世界某一角落的某一國的外長說了什麼話,某一國的外長說了什麼話,在他來,同樣值注意;關則會主動的經常探索各種件的來龍脈,因此,有一種「金風未動蟬先覺」的對新聞的敏感。

再有就是他那喜歡朋友的。喜歡朋友,遊廣,關係夠,發生了什麼,有人會主動告訴你;各新聞局社固是主新聞資料的提供者,在各公機關,醫院,至於飛機場、飯店工的朋友會及時提供你最突的真正「新」聞。就因為這個緣故,所他不不「廣遊」。不但正式的酒會、晚宴參加,平常兩三個人的聚更是不少。不但接受人的邀請,更主動的邀請人。不是當應酬參加,且真正享受與人相處的樂趣,才會的與人建立關係感情。

因此,在任何的茶會、酒會、晚宴,他總是最遲告辭的人們中的一個,是與人談話談最久的一個。前我怨他太愛應酬,後來我瞭解,這是他工所必須;再後我更瞭解,這是他愛新聞工的使他樂於與人周旋。又因為他是由衷的喜歡朋友,所他的遊並不曾因為工的需變為單純的利害關係。常見他在酒會中與人談投機,直席終人散,剩他們這幾個人餘興未盡,於是又相約別處坐,或喝點飲料,或吃點宵夜,直深夜方歸。有時我應邀他同,就奉陪底。

我不喜應酬,有時難免抱怨,酒會站腳酸,後還被他拖著東坐西坐的耗深夜或凌晨,認為是浪費了我的時間。後來雙方取諒解,我隨時回就回,不必陪著他枯坐。這樣,他朋友盡興談,向我則回來趁著夜深人靜,己喜愛的書,或修改剩餘的幾頁文章,彼此互不干擾。

但儘管此,我仍不不有時勉強己,放渴望安閒的情,打扮整齊陪他參加應酬。仍必須適應他居無定時的生活方式。當他臨時打電話不回吃飯,使我或傭人白忙一陣,菜又放入冰箱;或當他夜晚十二點回,說還沒吃晚飯,害我們又為他廚時,我必須諒解。

有時他從早忙晚,中飯免了,這時逼他吃飯,難免碰個釘子,所最的辦法是隨他餓著。當他半夜三更突接電話,有了什麼新聞,披衣床,劈劈啪啪打字發稿,甚至拉我來,一同電信局送電報時,我不發煩。遇有重新聞時,他裡外忙不過來,就不不全總動員,聽電話的聽電話,送電稿的送電稿,時常我被他的工緊張食不甘味,寢不安席,但他對他的工卻永遠是甘飴。越是忙,他就越快樂;越是亂,他就越有精神;情越複雜,他越冷靜。

有一,正吃晚飯的時候,忽從電視新聞中聽我國針灸名醫吳惠平赴高棉為龍諾總理治半身不遂,他立刻放飯碗,書房從那堆積山的資料中隨手一抽,抽吳惠平的資料,開始發新聞國外。我問他:「怎麼你居連這樣的資料有?且隨手拈來,毫不費力?」他笑笑說:「誰像你?資料不剪,剪了不貼,貼不存,存了找不著。」

他說的是實在話,我做毫無次序,存了資料等於沒有。找資料,對我來說,是件徒勞無功的苦差。後來索知難退,放棄了必須運資料的這一行。(我最不愛寫報導的東西,就因為我怕找資料。他有時又會一開始資料,就一直,忘了寫的東西。)他一向有條有理。法新社在台灣有他一人負責,他己在這十年來,日積月累的已經有了一個相當豐富的「資料庫」,我常說他「包打包唱」,一切己來。採訪、編寫、外帶會計納。至於採訪工的範圍則是外、軍、政治、經濟、教育、社會無所不包,有時還跑體育。像每年國際的、高爾夫球賽、足球、籃球賽;年還跑曼谷採訪了亞運。其實他己除年青時會打幾籃球外,一切運動外行。採訪這類新聞,還臨時惡補。初,我常為他這種既複雜、又廣泛、又求迅速與正確的工緊張,幫忙又不知從何幫。直後來,我才發現,果我幫他,最重的是不替他緊張,放讓他己忙,一切他會處理。

新聞工者遊廣闊,生活缺少規律,除發稿時間外,他不在的時候。但是因為他重視他的工,為怕漏掉新聞,無論他哪裡,總會時常打個電話回來問問有沒有什麼,有沒有什麼電話或電報。後告訴我他在哪裡,電話少號,便必時他聯絡。

他說:「表面,我們的工不按時班班,像是很輕鬆,其實,這是一個二十四時,沒有一刻間斷的工。」這工比他當初在報館做外勤記者時,更一份負擔。因為它沒有截稿時間,隨時有新聞,隨時發稿。所他說這是一個必須「全神貫注」的工。沒則已,萬一有,你疏忽了,那就是失職。除非你不愛你的工,不幹了。否則,在這種必須二十四時全神貫注的情形,即使是玩,情未必完全鬆弛來。

這些年他相處,我學了很。婚前,我喜歡軟的讀物,頂文藝評論或哲學。但結婚後,因為我的書留在陸沒有帶來,他的書架沒有一本軟讀物。他的書是些新聞評論、世界形勢、外資料、中國政局等等。在無書的情形,為了解悶,我勉強閱讀這些東西。久久,就對它們發生了興趣。現在他偶爾差,或忙其他的,我幫他選擇有關資料剪存,我略勝任了。

他的辦公室就在裡。現在是十點鐘,我在樓寫東西,他在樓辦公室裡抽煙、報、電稿、翻資料、打字。十一點半一過,他就會悠哉游哉手往褲子後袋一插,站在落窗前花、樹、。十二點一過,他就電視了。午兩點半,開始發稿。

他說,當他花樹的時候,的是新聞;當他電視的時候,聽的是新聞;發稿的時候,當發的是新聞。四點後是他的「社時間」,與朋友談笑時,裡難免還著新聞。有一次,參加一個型的酒會,才一進門,聽見主人另一位客人談,剛剛有一架某航空公司的飛機失了。他立刻打聽了一,向主人了歉,回身就走,航空公司「追」新聞了,留我在那裡替他應酬。

這半生來,我曾為他的怪脾氣發過不少次的牢騷,認為他很難伺候。直最近,我才忽明白,怪脾氣比整日愁眉苦臉辦了。

當一個男人安享他的工、熱愛他的工時,做太太的不必擔他的健康,不必擔他的情緒,不必擔他因為不愛他的工發生種種的問題。脾氣怪一點,難伺候一點又何妨?說不定正是因為他的怪脾氣,才讓我有情寫我那些不需資料的即興文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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