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與魄與鬼及孔子

讀中國說,很久很久讀不一種有趣的東西了,就是鬼。這概是求文學取現實主義的結果吧。

鬼是現實。我的意思是,我們裡有鬼。這是理現實,加主義,當,沒有什麼不。

不少人記六十年代初有過一個「不怕鬼」的運動,不是運動,但我當時年紀,覺是人又在搞運動,且了一本書,叫《不怕鬼的故》。這本書我過,過後很失望,無趣,還是聽鬼故,怕鬼其實是很有趣的。後來長了,不是不怕鬼,是不信鬼了,我這個人就變有些無趣了。

怕鬼的人內總有稚嫩處,其實這正是有救贖處。中國的鬼故,教化的功很強並且確實夠教化,理在這裡。不過教化是雙刃劍,既安,醇風俗,又「翻覆慨慷」,中國無產階級文化革命夠發動,有一個原因是不少人真聽信「資產階級台,千百萬顆人頭落」,怕千百萬當中有一顆是己的。結果呢,結果是不落的頭現在有十二億顆了。

中國文學中,魏晉開始的志怪說,唐的傳奇,有筆記的隨記隨奇,一派真。鬼故真,很不容易,後來的清代蒲松齡的《聊齋誌異》,雖寫鬼怪,卻少了真。

我曾因此在《閒話閒說》裡感嘆莫言:

莫言是山東人,說寫鬼怪,當代中國一絕,在他的鄉高密,鬼怪就是當世俗構,像我這類四九年後城裡長的,知「階級敵人」,哪裡就寫過他了?我聽莫言講鬼怪,格調情懷是唐前的,語言卻是現在的,裡喜歡,明白他是才。

八六年夏我莫言在遼寧連,他講有一次回鄉山東高密,晚近村子,村前有個蘆葦蕩,於是捲褲腿涉水過。不料人一攪動,水中立無數紅孩兒,連說吵死了吵死了,莫言退回岸,水裡復歸平靜。但這水總是過的,否則何回?又就近在眼前,於是再涉水裡,紅孩兒們則又從水中立,連說吵死了吵死了。反覆了幾次後,莫言在岸蹲了一夜,亮才涉水回。

這是我來聽的最的一個鬼故,因此高興了很久,像將童年的恐怖洗淨,重為真。

中國文學中最著名的鬼怪故集應該是《聊齋誌異》,不過因此讓不少人讀《聊齋誌異》,甚至讀《聊齋誌異》精選,其他的就不讀或很少讀了,比同是清代的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

《閱微草堂筆記》與《聊齋誌異》不同。《聊齋誌異》標明全是聽來的,傳說蒲松齡備茶水,請人講,他記錄來,整理後,加「異史氏曰」。我們常常不記「異史氏」曰了些什麼,但是記住了故。這不妨是個警示,說中的議論,讀者一般會略過。讀者逛街的人,他們的是貨色,吆喝不聽的。

《閱微草堂筆記》則是記錄所見所聞,你若問這是真的嗎?紀曉嵐會說,我嘀咕呢,我就是聽人這麼說的,見的就是這樣。所紀曉嵐常常標明講述者,目擊的點與時間。魯迅先生常常《閱微草堂筆記》,我時候不理解,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懂了。《閱微草堂筆記》的細節是非文學的,老老實實結結實實。汪曾棋先生的說、散文、雜文有這個特徵,所汪先生的文字幾乎是當代中國文字中僅有的沒有文藝腔的文字。

明清筆記中是這樣。這就是一筆財富了。我們來是怎麼樣的一筆財富。

《閱微草堂筆記》記載了這樣一個故,說是乾隆年間,戶部員外郎長泰公裡有個僕人,僕人有個老婆二十歲,有一突中風,晚就死了。二入殮的時候,屍體突活動,且坐了來,問「這是什麼方」?

死復活,當高興,但是活過來的的言行做態,卻像個男人,己的丈夫不認識,且不會己梳頭。據己說,本是個男子,前幾死後,魂了陰間,閻王卻說他陽壽未盡,但須轉為女身,於是借了個女屍還魂。

不免問他前的姓名籍貫,卻不肯洩露,說已至此,何必再辱及前世。

最初的時候,不肯丈夫同床,後來實在沒有理由,勉強行房,每每垂淚至明。有人聽過說己讀書二十年,做官三十年,現在竟受奴僕的羞辱。的丈夫聽講夢話說積累了那麼財富,給兒女們享受了,錢又有什麼?

長泰公討厭怪力亂神,所嚴禁人將此外傳。過了三年,僕人的死復活的老婆鬱鬱疾,終於死了,但一直不知是誰來附身。

白話文複述這個故最的困難在於「」與「他」的分別,不過我們「他」來指說魂,「」來指說魄。魂是精氣神,魄是軟皮囊,所「魂飛魄散」,一個飛,一個有散。

清朝的劉熾昌在《客窗閒話》裡記載了一個故,說有個翩翩少年公子,隨任做縣官的父親四川。不料過險路時馬驚了,少年人墜落崖底,魂卻一路飄山東歷城縣的一個村子,落這個村子一個剛死的男人的屍體裡,叫一聲:「摔死我啦!」

他醒來後周圍是不認識的人,一個老太婆摸著他說:「我兒,你說什麼摔死我了?」公子說:「你是什麼人敢叫我是你兒子?」周圍的人說:「這是你娘你不認了?」並且指著個醜女人說「這是你老婆」又指著個孩說「這是你兒子」。

公子說:「別瞎說了!我隨我父親四川任,在蜀落馬掉崖底。我還沒有娶妻,哪裡來的老婆?更別說兒子了!且我母親是皇敕封的孺人,怎麼會是這個老太婆?」

周圍的人說:「你別說昏話了,拿鏡子己照照吧!」公子一照,己居是個四十歲的麻子,就摔了鏡子哭來:「我不活了!」聽了是氣又笑。

公子餓了,醜老婆拿糠餅來給他吃,公子覺難嚥,於是掉眼淚。醜老婆說:「我婆婆吃樹皮吃野菜,捨了臉皮才向人討了塊糠餅子給你吃,你還怎麼著呢?」公子將罵門外,屋內又破又髒,己一向華屋食,恨不死了才。晚老婆領著孩進來睡覺,公子又他們罵。婆婆叫母子兩個同睡。

二,一個老頭來勸公子,說:「我你是老哥們兒了,你現在變這樣,我鄉裡不容你這種不孝不義人,你怎麼辦呢?」公子哭著說:「你聽我的聲音,是你朋友的聲音嗎?」老頭說:「聲音是不一樣了,人還是一樣啊。我知你是借屍還魂,你現在既是這個人,就做這個人該做的,就像做官,從高官降為低官,難你還做高官的嗎?」

公子明白是這麼回,就請教後該何辦。老頭說:「將他的母親你的母親待,將他的兒子當你的兒子養,食其力,了此身軀。」公子說己過會讀書,怎麼養餬口?老頭就一個辦法,說麻子原來不識字,死復生居會吟詩做文,宣揚,來的人會很,辦法就有了。

公子按著做,果來怪的人很。公子趁機引經據典,很有學問的樣子,結果就有人他這裡來讀書。公子開館教書,收入不錯,足養,是他借住在廟裡,不再回,裡人既溫飽,就隨他。

後來公子考了秀才,正有個人四川,他就寫一封信託人帶給父親。公子的父親見了信,覺奇怪,但還是寄了旅費讓公子來見一見。

公子了四川裡,父母見他完全是另一個人,不願意認他,兩個哥哥說他是冒牌的。公子細述前裡的一應細節,父親倒動了,是母親兩個哥哥執意趕他走。父親,這樣的話即使留來,裡是擺不平,偷偷給了他兩千兩銀子,他回山東。

從世俗現實來說,來我們中國人身重,待靈魂輕。再進一步則是「重衣冠不重人」,連身不重了,靈魂更無價值。面兩個靈魂附錯體的故,讓我們的司空見慣尖銳了一。說來,公子還是幸運的,底附了個男身,不但罵老婆,還考了個秀才有了功名,那個不肯說前身的男魂,因為附了女身,糟糕透頂,見不管有沒有靈魂,是女身,在一個男社會裡就嚴重「辱及前世」,還「每每垂淚明」。紀曉嵐的這則筆記,女或女權主義者拿,不過不妨了面一則筆記再說。

清代學者俞樾在《右台仙館筆記》裡錄了個故,說中牟縣有兄弟倆同時病死,後來弟弟又活了,卻是哥哥的魂附體。弟弟的老婆高興不了,帶丈夫回房間。丈夫認為不,哥哥的房間,嫂子卻擋住房門不讓他進。附了哥哥的魂的弟弟搬另外的方住,先調養病體再說。

十後,弟弟覺病了,就興沖沖回。不料老婆嫂子避開了,這個附了哥哥魂的人做了尚。

舉三則筆記太沉重了些,這裡有個笑裡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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