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者認為「我意識」的發生，是很晚近的。知這一點，很避免「今人度古人」的混亂發生。
「我意識」對於今人，就是當的我們，已經是常識，且常識我們現在神話，根本是「我意識」理解神話，體會神話，結果常常鬧笑話。無產階級文化革命中的文字材料，整理一本現代語詞寫的《中國當代神話笑話選》。
中國文化中，「我意識」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這個詰問中的「中國」，是有概念問題的。傳說時代，有「中國」這個概念嗎？我姑且我們混亂的約定俗來講這個中國。
研究意識發展史的西方學者認為，「我意識」的現，碼在埃及金字塔後。公元前十一世紀的荷馬史詩《伊利亞特》，描述的是神話時期，那個時期，神話就是歷史。後的《奧德賽》，則開始有了「我意識」，這個脈絡是清晰的。
相當於《伊利亞特》的神話樣式，中國卻是公元後十六世紀的明代有一本《封神榜》，講中國在公元前十一世紀的傳說。者陸西星是個有「我意識」的人，來寫三千年前的神話時代，除他使的他的當代語詞，在神話學，陸西星做相當準確。
相當於《奧德賽》，則是中國西周時的《詩經》。《詩經》裡的「頌」，是記錄神話傳說，「風」、「雅」則全是「我意識」的品，部分還相當人，且全無神怪。很難像那時會產生此具有「我意識」的品。
更進一步的是後的屈原的《問》，問問問東問西，差一步就是質疑神怪了。我們若設身處於屈原，是覺一種悍氣痛快的，當其中不免有些「今人度古人」。
不過孔子是文字記錄中最早最明確的「我意識」者。孔子「敬鬼神遠」，「未人，焉鬼」，他處在一個什麼時代！了漢代的董仲舒，反「人合一」，為漢武帝的專制張目。在此前，是順命已，沒有人視己為神的代表。《尚書》中的周子亦是順命，有一份謙遜。謙遜是一種我意識，來形容周代初年，許合適許不合適。
與董仲舒同時的司馬遷，則是我意識很強的人，所他的《史記》現代的中國人讀來還是同情感嘆。司馬遷簡直就是董仲舒對著幹，筆的劉姓皇帝，全沒有龍種的樣子。我懷疑司馬遷寫陳勝吳廣揭竿時做手腳的細節，寫字的布條塞魚肚子裡，半夜學狐狸叫，像是說，你們劉，比這不哪裡，何來的人合一？
意識史學者葉奈思（Ｊ．ＪＡＹＮＥＳ）定義過「我意識」，即「其思與情感為一個獨特個體」。孔子司馬遷有跡證明他們是有很強的我意識的人，但這並不等於說，當時的所有的人是此，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意識會在社會中越來越強。相反的，我意識在歷史現實中，載沉載浮，忽強忽弱，若即若離，真似假，混雜在載體中。
這個載體，是由人類的神、鬼、魂所體現的潛意識。在人類行為的沼澤中，這些潛意識，頻頻冒泡兒，經久不息。它混雜了集體潛意識集體潛意識中的個人經驗。
這個潛意識，常常表現為神、鬼、魂、魄。
中國人認為「魂」是類似精神的東西，人受驚嚇，有時候會「魂飛」。「魄」呢，則是物質的魂，所我們常常會說「魂飛魄散」。魂飛魄散後呢，留的是屍。假魂飛了魄不散，這個屍就是殭屍。
中國民間傳說明清筆記說中關於殭屍的故是很的。清代袁枚的《子不語》裡有則「飛僵」，說有個殭屍會飛來飛吃孩子，村裡人發現了這個殭屍藏匿的洞，於是請士來捉。士讓一個人洞裡，不停搖鈴鐺，這樣殭屍就不敢回洞了。士另外的人則在外面與殭屍鬥來鬥，亮的時候，殭屍倒在，火將殭屍燒掉。
「殭屍野合」說的是有個壯士一具殭屍從墓中來，一牆外，牆裡有個穿紅衣的婦人拋一條白布帶子，殭屍就拉著布帶子爬牆過了。壯士跑回墓中將棺材蓋子藏來，不久殭屍回來了，找不棺材蓋子，很是窘迫，於是又回那牆外，又跳又叫，是紅衣婦人拒絕殭屍進。雞叫的時候，殭屍倒在，壯士約了別人這，發現這停放有一具棺材，一個女殭屍倒在棺材外面。知這是殭屍野合，於是將兩具殭屍合在一燒掉了。
此來，殭屍是有食、色望的，同時有暴力。洋殭屍是此，國半夜過後，電視裡常放這類電影，喜歡殭屍題材的人飽眼福，同時飽受驚嚇。
我們不難，「魄」，定義為爬蟲類腦古哺類腦；「殭屍」，是仍具有爬蟲類腦古哺類腦功的人類屍體，它應該是遠古人類對兇猛動物的原始恐懼記憶，為我們的潛意識。
於是，我們定義「魂」，它應該就是人類的新哺類腦，有複雜的社會意識，果有我意識，是在這裡。
中國人認為「鬼」是有魂無魄，所鬼故最引我們的興趣，牽動我們的感情，既產生對死亡的恐懼，同時又是輪迴中的一段載體。
還是袁枚，還是《子不語》，有個「回煞搶魂」的故。說是淮安縣有個姓李的人與妻子非常恩愛，卻在三十歲時死了。入殮的時候，他的妻子不忍將棺材釘，從早晚是哭。
按習俗人死後九十八，煞神會帶亡魂回，因此有迎煞的儀式，親人迴避。是這次煞神來的時候，妻子不肯迴避，讓子女別處，己留在靈堂。二更的時候，煞神押著丈夫的魂進來，放開叉繩，顧吃喝來。丈夫的魂走近床前揭開帳子，躲在裡面的妻子就抱著他哭，是覺丈夫像一團冰冷的雲，於是被子將魂裹來。煞神一見就急了，過來搶奪，妻子叫，子女跑來了，鬼溜掉了。妻子將包裹著的魂放棺材裡，丈夫的屍體開始有氣，亮的時候，丈夫甦醒過來。這一對夫婦後來又過了二十年。
是清代的李慶辰在《醉茶志怪》裡錄了個故，說是有個姓朱的人有夜裡經過一條巷，一個男人在一戶人的後窗往裡，就前責備說：「偷人，像個什麼樣子？」那個人卻不理他，還是。
姓朱的怒，就拉這個人。這個人忽回過臉來，見他面朽木，髮蓬草，眼有凶光，說：「關你什麼！」接著手扭住姓朱的背，姓朱的覺這個人的手涼冰雪，抓己很痛，是剎那間這個人又不見了。
姓朱的嚇狂奔逃。二有人告訴他，鬼偷的那人娶再嫁的媳婦。說姓朱的的是新娘的前夫。
明清筆記說中最的是反映被壓抑的的潛意識望，這類鬼故最受人歡迎，中國人差不人人有不少這類的故。這類鬼故在功類似黃色笑話，不過有關的鬼故傾向於滿足人類對於與死亡的焦慮。
再者，就是男在鬼故裡滿足於總是麗的女鬼動投懷送抱。這在男製造的禮法社會中活生生總是難於遇，遇，則是艷遇，哪怕是鬼。
那麼男人在男鬼身希望什麼呢？清代學問俞樾在《右台仙館筆記》裡記了個男鬼求嗣的故。
咸寧方有個姓樊的男子，酒賭，四十歲就死了。他的魂一位叔祖裡搗亂，叔祖說：「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找我的麻煩？」鬼說：「我死後沒有子嗣啊。」
叔祖就不明白了，說：「你己浪蕩，不討妻繼子嗣，怎麼怪我頭來了呢？且我你的血脈並不很近，怎麼來找我呢？」
鬼說：「我沒有田產，誰肯來做我的子嗣？你現在總管我們樊氏，總你開口，才有個辦法，且算數。」
叔祖說：「你生前不考慮子嗣，為什麼死後倒惦記這件呢？」鬼就說：「我死後，祖宗罵我，果你不替我立子嗣，我無顏面對祖宗啊。」
叔祖於是在族會提議選一個近支血脈的人做鬼的子嗣，安排了後，鬼就離了。
鬼故差不就是在表達我們在文化中不釋放的潛意識。我意識屬於顯意識，因此它會壓抑潛意識。果說我意識強的人就不語怪力亂神，是子不語罷了，孔子還祭神神在呢。
一九九七年七月 洛杉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