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都的早點

現在一說吃早點,不管是本省同胞,或者是從陸來台的年輕朋友們,異口同聲說「北平的早點,還不就是燒餅油條豆漿已」。其實細講來,北平人早晨的燒餅油條,根本不跟豆漿一塊吃。真正北平人,管油條叫果子,壓根就不叫油條。清早來豆腐房來碗清漿,再來塊豆腐,或者撕塊餅就著吃,那是津衛老哥們的吃法,什麼甜漿鹹漿,滿沒聽提。至於後來甜漿打個蛋,鹹漿加辣油,外帶冬菜蝦米皮,最後還加點鬆,那概是南方吃法,當初北平還不時興這樣吃法呢。

說早點的燒餅,分為馬蹄、驢蹄、吊爐、醱麵火燒四種。馬蹄約莫有馬的蹄子,面沾著芝麻,麵少薄,夾脆果子吃。北平的油條,是兩股一擰,炸長圓形,跟現在臺灣擎一柱的油條,完全兩樣。驢蹄比馬蹄略微點,是厚了,面除了芝麻,還抹一甜漿。因為厚瓤,什麼不夾。就著糖皮兒、鍋鼻兒,或者是甜果子一塊兒吃。鍋鼻兒四四方方,五寸見方,薄且脆。糖皮兒是圓微帶甜味的油餅兒。至於甜果子,像油炸的豆腐泡兒,四個連在一塊,不但臺灣沒見過有人炸,就是勝利後的北平,這份手藝不見了。

吊爐燒餅,是夾,或是夾菜吃的。北平有一種青醬,似火腿非火腿,北平的盒子鋪(北平專賣醬滷燒燻魚類的鋪子)有賣。最名的是八面槽(名)寶華齋青醬,來夾吊爐吃,那比此飯館的火腿麵包,爽口了。了夏季黃豆芽炒點雪裡紅夾吊爐當早點,是茹素人的珍品。至於發麵片兒火燒,夾套環吃,又酥又脆。不過在北平東北城粥鋪附近,街頭巷尾,一清早隨處見賣火燒套環的;是一西南城,找這種吃食,就不容易了,您說怪不怪。

北平人吃燒餅果子,喝點兒稀的,主是喝粳米粥。賣這種粥的有粥鋪,有挑著粥鍋街的。這種粥,彷彿跟廣東的煲粥近似,雖粥裡的米粒,粒粒分明,是接近溶化程度。據說粳米粥,必定馬糞當燃料,煮的粥有一股子燻燎子味。是喜愛喝粳米粥的主兒,就愛的是那股味兒呢。

粥鋪從前還賣一種叫甜醬粥,價錢比粳米粥貴,北平人生活儉樸,了民國二十幾年,甜醬粥就了歷史名詞,喝沒處喝了。

還有一種配燒餅果子吃的叫麵茶,是挑擔子街。麵茶概是秫米一類熬糊狀,既不甜不鹹。一碗盛,兩根筷子,他特製的芝麻醬,特殊手法撒在麵,最後洒花椒鹽,冬拿來就燒餅,吃碗底,是又香又熱。吃點兒甜的,那就喝杏仁茶。北平的杏仁兒茶是挑著挑子沿街叫賣的,是米、苦杏仁加糖熬,雖杏仁兒不,因為放的是苦杏仁,所味兒特別濃。清早熱呼呼的喝一碗,非常開胃。

還有牛骨髓麵茶,雖跟杏仁兒茶差不,是全是擺攤營業,且是清一色教門朋友的買賣。吃點鹹的,街的有片打滷的豆腐腦,片煮是恰處。片肥的有肥的,瘦的有瘦的,不鹹不淡,買兩個椒鹽花捲配著吃,那真是極了。

此外住在前門外的人,講究早點市橋喝碗炒肝。名為炒肝,實際是豬肝腸雙燴。人炒肝賣了百十年,永遠是賣一清早,每勾一鍋,擺在門口賣,賣完就明請早。這種早點,有北平人才知哪兒吃,外來的朋友,吃恐怕還摸不方呢。

還有,西單聚仙居血餡蒸餃是早點一絕,餡兒是胡蘿蔔、香菜、雞鴨血,外加雞蛋、蝦米。在北京此一,並無分號。聽說後來因為開馬路,賣醬肘子最名的福聚仙居全拆了。今後回北平,吃血餡蒸餃,辦不了。海北望,不禁口涎,有些北平生的娃娃,生來就來臺灣,腦子裡就知北平早點祇有燒餅油條豆腐漿,所寫點來讓朋友們知知,其實北平的早點,種類還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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