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有關喝酒的文章，一子我的酒癮勾來啦。現在我喝過的酒寫點來，請杜康同，加指教。
中國的酒，致說來，約分南酒北酒兩類。說是南黃北白。知南酒的花雕，太雕，竹葉青，女兒紅，是浙江紹興府屬一帶產。是您在紹興一帶，倒不一定喝紹興酒，這就是所謂處不聚處啦。打算喝的紹興酒，那北平或者是廣州，那才嘗香郁清醇的酒，陶一醉呢。
紹酒在產做酒胚子的時候，就分京莊廣莊，京莊銷北平，廣莊銷廣州，兩處一富一貴，全是路途遙遠，舟車輾轉，搖來幌的。紹酒最怕動盪，搖幌的太厲害，酒就混濁變酸。所運銷京莊廣莊的酒，是精工特製，不容易變質的酒中極品。
早年仕宦人，祇是嗜杯中物，差不裡存著幾罈子佳釀。平常請客全是釀酒莊送酒來喝。遇請的客人有真正會品酒的酒友時，合計一人數銷酒量，夠這一餐一罈酒喝光的時候，才捨開整罈子酒來待客。因為果一頓喝不光，剩的酒一隔夜，酒一發酸，糟香盡失，就全糟蹋啦。紹酒還有一樣，最怕太陽曬，太陽曬過的酒，溫度增高，不但加速變酸，且顏色加重。您海的高長興，北平的長盛、同寶泰類的酒店，櫃窖裡一罈子一罈子泥頭固封的酒瓶裝的太雕花雕，全是現裝現賣，很少有老早裝瓶，等主顧門的。
北平雖不產紹興酒，凡是正式賓客，還差不是拿紹興酒待客。您果在飯館訂整桌席面請客，菜碼一定規，堂倌就問您酒預備幾毛的啦。茶房一，不一會兒堂倌捧著一盤子酒進來，滿盤子是白磁荸薺扁的酒盅，讓您先嘗。您說喝八毛的吧，嘗完了一翻酒盅，酒盅底果劃著八毛的碼子，那今的菜不但灶頭廚特別加工，就是堂倌伺候的周慇勤，絲毫不意。一方面佩服您是吃客，再一層真正的吃客，是飯館子的最主顧，一定拉住。假您嘗酒的時候說，今喝四毛的，嘗完一翻酒盅，號的是一毛或一塊二的，那人立刻知您是真利巴假行，今頭廚不會來給您這桌菜掌杓。就連堂倌的招呼，跟著稀鬆平常啦。
喝紹興酒講年份，就是臺灣所謂陳年紹興，是越陳越，北平來說，了民國二十年左右，各酒莊行號的陳紹，差不讓人搜羅殆盡，沒什麼存項。就拿頂老的酒店柳泉居來說吧，在蘆溝橋變前，已經拿不百年的酒。倒是金融界像陸銀行的談丹崖、鹽業銀行的岳乾齋，那些講究喝酒的人，裡總還有點老酒存著。清代度支部司官傅夢岩來講，他窖藏就有一罈七十五公斤裝，明朝泰昌年間，由紹興府進呈御特製的貢酒。據說此酒已琥珀色酒膏，晶瑩耀彩，中人醉。王克敏是傅夢老的門生，聽說師門有此稀世佳釀，於是費盡了一番舌，才跟老師了像糖松花那麼一塊酒膏。這種酒膏先放在特的酒海裡（盛卅斤酒的磁碗），二十年的陳紹十斤沖調，竹片刀盡量攪後，浮的沫子完全打掉，再加十斤新酒，再攪打一遍，才開懷暢飲。否則濃度太高，就是海量是進口就醉，且一醉夠幾不醒。至於這種酒的滋味何呢，據喝過的人說，甭說喝，就是坐在席面聞聞，已覺槽香盈室，舒暢啦。雖說處不發處，產不容易喝紹酒，是杭州西湖碧梧軒的竹葉青，倒是別有風味（所說的竹葉青，是紹酒底子的竹葉青，不是臺灣名產，高粱做底子的竹葉青）。碧梧軒的竹葉青，淺黃泛綠，入口醇郁，真同酒仙李白說的有濯魄冰壺的感受。碧梧軒的酒壺，有一斤的，有半斤的。碧梧軒的酒客，知喝空一壺，就空壺，往一擲，酒壺是越扔越凹，酒是越盛越少。飲者一擲快意，櫃瞧著開。此情此景，我凡是在碧梧軒喝過酒的朋友，概還記，當年己逸興遄飛，豪爽雋絕的情景吧。
酒友湊在一塊，除了興來，被此鬥鬥酒外，十有八九總聊聊己所見最酒量的朋友。民國二十年筆者役於武漢，曾往加入當陶雅集酒會。這個酒會是漢口商會會長陳經畬發主持的。有一次在市商會舉行酒會。筵開三桌，歡迎海來的潘永虞酒友。當參加的客人，酒量最淺的恐怕有五斤左右的量，當時正農曆臘八，穿的皮袍。潘君年近花甲，是神釆非常健朗，不但量雅，且健談。輪流敬酒，不管是杯盞，人是來者不拒。一頓飯吃了三個時。客人由三桌併一桌。其它的人，半玉山頹倒，不就是逃席開溜。再潘虞老言笑燕燕，飲啜依。既未身入廁，沒寬衣擦汗。酒席散後，我們估計此老概有五十斤酒肚。彼時筆者年輕奇，喝五十斤不算頂稀奇，是潘虞老的酒銷那兒了呢。非請陳會長打聽清楚不。過了幾陳經畬果來給我回話，他說潘老先吞吞吐吐，不肯直說。經他再三懇求，潘說當酒筵散後，真是舉步為艱，回旅舍，在浴室裡，從棉（褲）足足擰有二十斤酒。原來此老酒，是在兩條腿。那幸虧是冬季，假是夏，他座位四周，豈不是一片汪洋，匯酒海了嗎。
說了半南酒，現在該談談北酒白乾啦。北方各省產高粱。所在窮鄉僻壤，陋巷酒的原則，碰巧真喝意不的淨流二鍋頭。我喝過的白酒，山西汾酒，陝西鳳翔酒，江蘇宿遷酒，北平海淀蓮花白，四州瀘州綿竹麯，說各有所長，讓癮君子隨時回味酖酖不同的麯香。不過筆者個人所喝過的白酒來說，仍算貴州的茅臺酒佔一位。
在前清貴州是屬於不產鹽的省份，所有貴州的食鹽，是由川鹽接濟，是運銷川鹽操在晉陝兩省人的手裡，他們是習慣於喝白酒的。讓他們喝貴州士造的燒酒，那簡直沒法嚥，且過不了酒癮，他們發現貴州仁懷縣赤水河支流，有條河，在茅臺村楊柳灣，水質清冽，宜於釀酒，鹽商錢來容易，花更痛快，於是鄉造酒的老師傅請貴州，連山陝頂的酒麯子帶來。於是就在楊柳灣設廠造酒來。這幾位山陝造酒名，苦孤詣，不知經過少次的細研究，最後製來的酒，不但有股子清香帶甜，且辣不刺喉，比貴州土造的酒，那簡直強太啦。後來越研究越精，來一種回沙茅臺酒，先在面挖坑，拿碎石塊打底，四面砌，再糯米碾碎，熬米漿，拌極細河沙，石隙溜縫鋪平，最後才新酒灌窖裡，封藏一年兩年，當越陳越喝。這種經過河沙浸吸，火氣全消。所真正極品茅臺酒，祗一開罐，滿屋裡揚溢著一種甘冽的柔香，論酒質不但晶瑩似雪，其味則清醇沉湛，讓人立刻發生提神醒腦的感覺。酒一進嘴，啜秋露，一股暖流沁達脾。真是入口不辣甘，進喉不燥潤，醉不索飲，更絕無酒氣頭的毛病。從此貴州茅臺了西南名酒，又參加巴拿馬萬國博覽會賽會，過特優獎銀杯。更一躍為中外馳名的佳釀。直川滇黔各省軍閥割據，互爭盤，茅臺區被軍閥你來我往，打了少年爛仗，一般老百姓喝酒，那真是戛戛乎其難。民國二十三年武漢綏靖主任何雪竹先生，奉命入川說降劉湘，劉送了何雪公一批選回沙茅臺酒，酒粗陶瓦罐包裝，瓶口一律桑皮紙固封。帶回漢口，因為酒質醇冽，封口不夠嚴密，一瓶酒差不揮發剩了半瓶，當時武漢黨政員，是喝慣花彫的。對於白酒毫無興趣，對於這種土頭土腦的酒罐子，著更不順眼，誰不。所剩十罐酒，何雪公一古腦給了我啦。此聞名已久的真正回沙茅臺酒，這才痛痛快快，足喝了一頓。從此凡是遇喝白酒的場合，茅臺酒醰醰味彷彿立刻湧舌本，麼白酒，沒法跟回沙茅臺相比的。
等吳達詮先生入黔主政，遇知酒的友，會送兩瓶茅臺酒嘗嘗。雖是老窖回沙茅臺，是那些老窖，經過軍閥們竭澤漁的酒，舊少新，火氣還未全銷，酒一進口，就覺，已經沒有當年純柔馥郁，令人陶忘我的風味了。三十五年來臺灣後，偶或有人帶幾瓶貴州的茅臺酒來，說是真正的賴茅，其實所謂賴茅是賴毛的諧音，就是俏皮這酒是次貨，不明就裡的人，反訛傳訛，這種酒當真材實貨來誇耀，見古往今來，有些情年深日久，真的變假的，假的反變真的。酒雖，何獨不。
據我個人品評白酒的等次，山西汾酒是僅次於茅臺的白酒，入口凝芳，酒不頭。不過汾酒很奇怪，在山西當喝，顯不有來。是汾酒一山西省境，跟別處白酒一比，卓越不群。果您先來口汾酒，後再喝別的酒，就是頂的二鍋頭，覺帶有水氣，喝不勁來啦。
北平同仁堂樂藥鋪，有一種酒叫綠茵陳，這種酒綠蟻沉碧，跟法國的薄荷酒，一樣的翠綠愛。酒是白乾加綠茵陳泡來的。燕北春遲，初春剛一解凍，有一種野草叫蒿子的，就滋嫩芽兒。北平人認為正月是茵陳，二月就是蒿子。綠茵陳酒不但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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