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陳紀瀅

近年來在報章雜誌讀唐魯孫先生的許文章。其中涉及範圍極廣,北平飯館的各種特色,北平各階層的風俗習慣,城內外各種名勝,及明清兩代的典章文物,無不說頭頭是,令人嚮往不止。我時就懷疑他必是北方賢者,記憶力此強熾,觀察此細密,說寫同類文章的朋友,誰比不了他。不但此,他對江南文物,尤其飲食,所發議論,迥非南方朋友他那樣認真詳細。在我未晤教前,早已料他是北平人無疑,是食專信,是歷史學者無誤,其記憶力強,舉今世同文無其右,他涉獵,更非一般人比,他足跡廣,非寫遊記的朋友們望其項背。但為什麼前幾年不見他的呢?這是我唯一存疑的一個開題。

約在三年前見面了,原來他服務公,在服務期務太忙,無暇為文,且素含蓄,藏不露,不像我們知一點兒便抖落來,所謂一瓶不滿,半瓶幌蕩是。他退休後,原住屏東,所才乘退休餘暇,慢慢的才腹笥的貨色曝曬來。遷來臺北後,著更。這種涵養功夫,足為後世法。魯公不但是北平人,且是旗人,是旗人中的「奇人」,因為不是所有滿族對祖宗的物深其詳,不是所有北平人會講食譜與說國劇,因環境不同,生活有異,所謂人各有愛,見仁見智是。

魯公所發表的文字,除非我不見,見,我無不細讀細嚼,甚一讀再讀,這在工業社會幾乎是不的,因時間不夠,一讀再讀的文章,是麼有吸引力啊!

我讀了魯公文章後,打破了我許信,(一)我是新聞記者身,平素深為己留物不少;但了魯公文章,則顯己粗意,漫不章;北平的名勝,膳食言,忖在北平前後六年久,當窮學生時代,無錢戲吃館子;但勝利後服務郵匯局,環境較,每日應酬不暇,吃過了館子,理應對飲食一知較,誰承望顧吃了,卻忽略了肴饌合,更未深究其特色。當時僅知誰的館子賣什麼,什麼吃已。對於名勝亦,每週無不市郊遊覽,但對每一名勝,瞭解其概,關於歷史沿革,祇稍有模糊記憶,絕少考證,更沒有魯公這樣來龍脈說詳詳細細,若干記載直數珍。知我這個「票友記者」(在公報服務十五年,完全是客卿質,並非「職業報人」,幸虧此,否則早已陷身陸,被匪偽放矣?)粗枝葉,缺乏深入的瞭解,實有虧記者職。

(二)我四歲時即有記憶力,數十年來,情,數僅憑記憶,其顛末。近十五年來才開始寫日記,幫助日漸衰退的記憶,讀了魯公的文章,才顯比我記憶力強的至少有他一人。我的負完全為瓦解。

(三)我忖對世間物有廣泛興趣。凡不屬我知識範圍的物、學問及許雜,文,理;引車賣漿輩的生活,我注意,但我還沒有魯公注意範圍廣,觀察深。曹雪芹曾言:「世洞明皆學間,人情練達即文章。」魯公辦了,我還差很遠呢!

當魯公的文章給了我許啟示,僅舉此三端,夠我一輩子學習的了。今欣知魯公與我同年,僅我兩個月,但其學間,則何止高我二十年?

主於本書除趣味,歷史,民俗等等方面的價值外,最重的是導引中年人的無窮回憶與增加青年人的無限知識。凡無歷史感者,生於今世,不但有愧於學問,甚至於說缺乏人生興趣。一個缺少人生興趣的人,還活有什麼意思?

民國六十九年(一九八○)八月十八日一個酷暑的午在湖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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