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包和生菜鴿鬆

說菜包許有人不知,說生菜鴿鬆,現在臺北市嶺南口味正應時當令,生菜鴿鬆又是廣東餐館不或缺的名菜,所一提生菜鴿鬆這菜,對常在外面跑跑的人,總不會太陌生吧!

前些日子在臺北跟幾位朋友在一廣州菜館敘,同府有位朋友點了一味生菜鴿鬆,這味羊城名肴,表面像並沒有什麼深文奧義,其實這是一講刀工,論火候的菜,並不是每位廣東師傅做恰處的呢!

首先鴿子選適中的,來的鴿子,立刻剁粒,調味料餵透,炒時秘訣是火、輕油、寧淡勿鹹。包鴿鬆的生菜僅盈一握,脆嫩整齊者為選,生菜是最易滋生蟲害的,在田間生長時必定噴灑過農藥,所吃生菜必須先稀釋的灰錳養徹底洗淨,後涼開水再洗一遍方供客嚼,當年梁均默先生說:「生菜包鴿鬆,翠綠晶瑩,香不膩口。」他的評語稱允當。

所謂生菜鴿鬆,追本溯源,其實是從滿洲菜包演變來的。關外早冬,一過立秋,已透嫩涼,雲冷草肥,就進入狩獵時期了。當年清太祖尚未定鼎中原,屯兵山海關外與明軍對峙的時候,有一閒中無聊,帶了一隊士兵在營區左近行圍獵,打了不少獐麋兔,中特別暢快,加當土人湊趣,獻了十幾隻肥碩的「祝鳩」,(祝鳩是一種野生鴿子,翼長尾短,極肥嫩,有人捕,認為是禧祥瑞,所叫祝鳩。)是當時扈從人,祝鳩不敷分配,於是做麋攪拌在油炒飯內,白菜包來吃,共享福胙。誰知這種吃法,不但腴爽口,且清涼降火,後來入主中原,「祝鳩菜包」就列入御膳房御膳單了。因為當年秋狩開始,祝鳩獻瑞是七月初五,所後來就七月初五日奉為秋狩郊祭辰,白菜包列為饗餼的配饈,吃菜包的風氣,就從此流傳來。

北國冬寒凜洌,內庭向例九月初一衣裘升火,二年二月初一才正式停止,開爐撤火,整個冬不離爐火,任何人會覺口乾舌燥,三焦欠舒,在慈禧垂簾聽政時期,因為內外征,肝火太旺,稍不意,就讓敬房傳板子,說不定那一個太監或是宮女倒霉遭殃啦。太火氣肝火旺,御藥房有的是特製的「黃蓮清」、「銀翹解毒」、「金衣萬應錠」、「八寶紫金丹」一類理三焦清內熱的藥,是左右誰敢向太進言,請太進點平安藥呢!碰巧有一個執太監,平素一鬧火氣,就生白菜切絲三合油(醬油、香油、高醋混合,北方叫三合油)猛吃一頓,立刻火氣全消。他太果夠量吃點生白菜,豈不是一冬烤爐火中的煤氣,臟腑中集聚的內熱,豈不是一古腦兒清除了嗎?於是跟首領太監一咬耳朵,有一太午膳,就有九飣食盤托著翠雪冰姿黃芽菜葉呈現御前了。慈禧吃菜包,當一時無法找關外的祝鳩,御膳房一動腦筋,就拿宮中飼養的肥鴿來充祝鳩,那知炒來的鴿鬆,一樣肥湛香,堪稱味,從此菜包就了方玉食,一直後來清室遜位,端康皇妃當膳食單有時還列有白菜包呢!

廣東菜館生菜鴿鬆,據番禺梁節庵前輩說:「廣州菜館早先是沒有生菜鴿鬆的,從拳匪風,慈禧光緒倉促駕幸西安,岑春煊扈從護駕,等匪亂弭平還途中,迭蒙賞吃生菜包,岑食甘,其後他開府百粵,忽吃白菜包來,是廣東不產白菜(廣東管白菜叫黃芽白)白菜是從北方船運的,當時跑南洋的船又時常脫班,黃芽白不時缺貨應市,帥生急暴躁,所庖人急中生智,改生菜來代替,生菜葉子沒有白菜體積碩,所取消雞蛋炒飯,炒鴿鬆包生菜來吃了。」梁是廣東人,又在內廷當過差,從這段話來,說生菜鴿鬆跟白菜包淵源有,料是不會假的。

北方吃的菜裡喜歡醬,尤其吃餅類麵食,少不了黃醬、甜麵醬等等的,例就烤鴨吃的片兒火燒,就離不開蔥麵醬,吃春餅是不抹點醬,再捲一段蔥白,像就不是吃春餅啦。至於吃菜包,菜葉裡包的雞蛋炒飯,固不放鹽,就是蝦仁炒豆腐,清清淡淡的,炒祝鳩,炒鴿鬆,不太口沉了,一個白菜葉,包三碗雞蛋炒飯,吃的時候講究包不離嘴,嘴不離包,沒時間夾菜吃,所吃白菜包,醬是不少,蒜泥更是不或缺的,一方面調鹹淡,一方面提味增香,又具殺菌。內廷傳膳吃菜包,少不了附帶麵醬蒜泥,奇怪的是蒜泥麵醬不是歸御膳房準備進呈,是由當值宮監們另外預備端來的。當年一般老百姓講究吃喝的,買麵醬不是西鼎,老源,就是葫蘆,六必居,才算夠譜兒,是誰討換點內廷的麵醬,那就池丹醴,格勝椒漿啦。

內廷宮監居敢在宮裡做醬,一點不假,且有其歷史的。據說滿清從東北進關奠北京,歲時郊祭祖,一仍舊貫按照滿州習俗,做一種奶油餑餑供,尤其是春夏宗社祭,一份餑餑桌子,就有幾百千塊奶油餑餑,祭祀完了後,送神散福,祭品裡的餑餑,就散福給掖延人等。因為數量太,一時誰吃不完,且久吃生厭,於是有一班腦筋活動的太監們就點子來了,他們凡是分散福的餑餑,全部買來,做醬主是有場翻曬,且曬透翻動,宮中做曬醬的廣場處皆是,是在明擺的場合拿來曬醬,那就太不體統了,虧他們來,居在坤寧宮的後面,一排又矮又的群房前面安缸甕,做醬來,這排群房原本是值班太監休息住宿榻榻兒(臨時住所宮裡叫榻榻兒)就在屋外做醬,雖是在金闕丹墀,是在鴟甍重棼掩覆著,既不顯眼,又便照顧,對太監們來說,真是太理啦。做餑餑的原料,麵是飛籮細粉,油是塞醇膏,純脂細麵,製來的醬,雖非廚,是比市面的醅醬,味的鮮不知高若干倍了。最初太監時常這種「體己」送給王公臣,勳戚親貴嘗嘗新,是誰又嘴抹石灰白吃呢,往往厚賞有加,變了太監們一項的收入,有一班擺譜的朋友,總走走門路掏換點太監們曬的所謂「宮醬」來吃菜包,吃春餅,才算夠譜呢!

打滷麵目录+书签湖州的板羊肉和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