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肘子.爐肉.熏雁翅

幼年在北平時節,就喜歡吃盒子舖裡做的醬肘子爐熏雁翅,每學校午一放學,必須走過西單牌樓福醬肘子舖,叫它醬肘子舖,乍一有一間門臉,並不十分眼,其實是一盒子舖外帶槓。福的醬肘子,不但煮極爛,由於年老湯關係,鹹淡鬆爛有肥有瘦非常入味,放學回正是飢腸轆轆,食慾最強的時候,福對街寶元齋烙的「叉子火燒」正剛剛爐,熱火燒一夾肥瘦適當的醬肘子,肥的部份見熱就溶化了,咬一口順著嘴流油,凡是吃過福雙肘子夾熱火燒的朋友,湊在一塊聊談來,沒有一位不是饞涎滴的。

爐是盒子舖的製品,分掛爐跟叉子烤兩種,臺灣沒有盒子舖,吃不爐啦。爐是接近吃晚飯時間才爐,新疆督軍楊增新是雲南蒙人,他說他的鄉會做一種燒,跟北平的爐一個滋味,剛爐的爐蘸著頂的蔭油,再配將屜熱騰騰白米飯,他連吃三碗飯,覺比請他吃燕翅席還落胃。其實冬季吃火鍋,加幾斤爐在鍋子裡,皮雖不酥脆了,是鍋子湯就別有一番鮮味了。

熏雁翅其實就是熏排骨,在熏的時候塗抹一層紅麯,北方熏吃食,跟江浙不同,江浙紅糖或茶葉,北方則鋸末子熏,據說四川樟茶鴨,就是南北合的熏法,倒別有風味。熏雁翅百分百是酒菜,北平是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的市,一立秋真是一場秋雨一場寒,在幾陣連綿秋雨後,已涼氣未寒時,買點滾熱的糖炒栗子,來他一斤半斤的熏雁翅,約三五知己低斟淺酌來欣賞秋雨,沒嘗過這種滋味的人,是體會不這份情調雅趣的。果有吃不完的熏雁翅,排骨的撕來,豆嘴加點黃醬一炒,拿來當啜粥的菜,更是別有風味,現在回來,真令人有低徊不盡的情懷。詩人林庚白說過,北平許許讓人說不的情調,拿熏雁翅來酒聽秋雨,就是別處沒法享受的。現在臺灣的平津飯館,越開越,差不賣醬芝麻醬燒餅。筆者記當初在北平,肥一點的,叫醬肘子,瘦一點的叫醬肘花,很少有人叫醬的,來臺灣醬肘子,醬肘花,一律改稱醬。齊老生前認為改叫醬,是極有學問的,既不叫醬肘子,名稱不同滋味異,誰又說跟北平的醬肘子不一樣呢,根本就是兩碼子嗎!

滿洲習俗,姑娘許配人,先放定,是送一對荷包,後擇日正式放定,男方送女方聘禮,除了豬羊鵝酒外,講究人還有送烤豬的,女方收男這些禮物後,這些禮物分送至親戚中,由他們行留,當聘禮留越,將來姑娘閣份子送的越厚。烤豬是眾所歡迎的聘禮,割一兩斤烤豬來,先酥且脆的皮來過油一炸,嘴裡一嚼又脆又香,所叫它炸響鈴,了皮的烤豬,切薄片來熬白菜加豆腐粉條,倒不錯,還有人特盒子舖買點爐熬白菜呢!廣東是最講究吃明爐豬了,姑娘嫁三朝回門,男方果有明爐豬送給親,這就說明新娘子真正是個黃花閨女,女方必定懸燈結綵燃放鞭炮,宴親朋誇耀一番。果姐回門沒有金豬伴送,則女方感覺臉面無光,就熱鬧不來了。在早年廣東省新姑奶奶回門有沒有烤豬,還是件呢!這種豬講究二三十斤的仔豬,烤來紅紅墩墩油汪汪,皮薄脆,嫩細,廣東省吃的朋友說帶皮豬跟鮮豬合燜,名為「富貴雙甌」,不但吃來腴潤不膩,別有一番滋味,並且有人認為運氣不佳,做生意不順手的生意人,吃了這種富貴雙甌還轉運吉呢!近十年來臺北廣東式的酒樓飯館的確開了不少,談燒臘手藝真正合乎標準的,實在並不見,有幾酒樓,吹擂認為他燒臘媲港九,是老饕們試吃後未見高明。那些食專細一研究,並不是這些師傅們的手藝有欠高明,是臺灣屬於海洋氣候,又在回歸線,高溫濕,就是冬季不例外,尤臺北為甚,請灌腸香腸肝腸,做臘臘鴨,在陰濕的氣候,就是技擅易牙,沒法子做夠水準的燒臘來呀。筆者前年泰國遊覽,曼谷的唐人街的耀華力路石龍路一帶廣式菜館,他們請來的師傅,並不一定比我們這裡廣東師傅手藝高明,是他們燒豬明爐豬,比臺灣豬烤脆且酥,就是香腸味來夠味,甚至曼谷江浙館做的烤鴨是迸焦酥脆,比臺灣北方館子烤的稍勝一籌,並不是說咱們手藝不人,是空氣濕度太高,鴨子一爐,就是從廚房推車烤鴨扣玻璃罩子推席面旁邊來片皮削那一折騰,鴨皮夾片兒火燒裡,十有九次是嚼不動的,那怪誰呀!鴨子此,燒豬又何獨不,最近民生東路有一潤記館燒豬由老闆己動手烤,每次烤三五斤,現烤現吃,從廚房燒臘架子不過十來丈遠,這種燒豬博碩肥腯入口酥脆,是筆者旅台來,所吃燒豬中足堪跟北平的爐相互媲了。

至於熏雁翅,臺北幾北平飯館全問過,知的人並不太,就是知印象不太深,再問賣熏滷醬醃的舖子,十八九含糊其詞,料這個酒的雋品,恐怕等反攻陸順利功回北平吃慶功酒的時候,才一邊撕熏雁翅一邊喝著海甸的蓮花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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