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涮兩吃.經濟解饞

遠洋連續次來幾陣寒流,節過雪,臺北的氣候,才剛有寒意,是敏感的紳士淑女、已經陸續換了冬裝,飯館裡添各式各樣的暖鍋招徠顧客了。

記當年在陸,一立秋,東來順,西來順、兩益軒、同軒一類回教牛羊館,立刻烤涮兩字的門燈光彩的電燈圍來,歡迎喜歡嘗鮮的人駕臨了。

北平牛羊館雖烤涮賣,是客人一進門,堂倌總問一句您吃烤的還是涮的,換烤涮兩吃,不相同,吃涮鍋子羊為主,什麼「腦兒」「三叉」「黃瓜條」加腰、肝、肚子,光是從羊的身找,叫十種名堂來,煽個鍋子,火勢熊熊,熱水滾滾,完全是君子,淡淡。湯,您往鍋子裡續片,湯肥腴鮮了,吃鍋子的料,醬油、高醋、滷蝦油、紅豆腐滷汁、麻油、辣油、韭菜泥外,講究的館子還準備一點麻楞麵兒(不加鹽的花椒粉,飯館裡叫麻楞麵兒)因為不管的綿羊,總是帶點羶味,調味料裡加點麻楞麵兒,則腥羶氣就全解啦。

鍋子一端來,鍋子裡什麼做料沒有,是白水一鍋,會吃的主兒,一定先叫一個滷雞凍兒酒,是老主顧一叫滷雞凍,跑堂的一定給您個七寸盤,雞少,凍子,喝完酒雞凍往鍋子裡一倒,鍋子裡的白水變雞湯啦。

涮鍋子一片一片涮著吃,才老嫩當,甘肥適口,增加吃鍋子的情趣,是碰同席是不管滋味,專講快的朋友,整盤子的往鍋子裡一倒,不管生熟老嫩,就夾來啖一番,那就殺風景了。

記北洋時期有位國務院秘書長惲寶惠,不論在外,宴酌一律不筷子,手抓,他吃涮鍋子,照例是整盤片往鍋子裡一倒,熱湯鼎沸,他老人無法伸手鍋,於是立刻湯杓撈進碗裡,手抓來嚼,所當時政壇老,酒會應酬,怕跟惲秘書長同席,當時國會議員烏澤聲時常跟惲老同席吃涮鍋子,每次他必定讓堂倌關照灶,來一碗白菜粉條汆羊片,讓惲老一人獨啖,惲老頗頤,毫無生氣,說這是兩便吃涮鍋子,這件宦海逸聞,現在知的人恐怕不了。

吃烤從前是牛為主,吃烤羊的不說沒有,不過少又少吧了。當年北平最著名的烤宛、烤陳、烤紀,最初是推車擺攤的本經營,預備的調味料因陋就簡,不齊全,就連鼎鼎名正陽樓吃烤的調味料,不過是醬油、米醋、清水、蔥、香菜三幾樣已,烤吃,雖顯粗獷,不夠文雅,是有一種駘蕩恣肆的豪情。老一輩的人吃烤,不嚼蒜瓣,不放辣椒,他們說站在火旁邊隨烤隨吃,喜歡喝兩杯兒的,再來四兩燒刀子,火氣已經夠了,再吃蒜辣椒,那就等著鬧口瘡嗓子痛吧!所北方人雖嗜食蒜,是吃烤蒜就免啦。

光復後二年冬,臺灣有賣烤的,有位朋友忽吃烤來,筆者為了解饞,於是讓工匠們做了一個支子,工人因為沒見過支子是什麼樣,所怎麼指點,做來仍舊不是那碼子,面是密密麻麻的一根根圍爐條,是牛油擦了又擦,居不漏湯將就了。於是在舍後院裡,架支子,烤特烤,吃津津有味,現在還有朋友樂過這件趣呢。後來廈門街螢橋淡水河畔,開了幾露烤,那時剛來臺灣,陸的烤是怎麼同,還有點印象,客人是吃過烤的,賓主印象猶存,所一切還不離譜兒。從螢橋露市場取消,像有李園賣過一陣烤,後來因為改組就收歇不賣烤了。最近幾年經過名票吳兆南提倡,烤涮牛羊似乎又勃興來,且花樣翻新,烤涮兩吃一百幾十元管夠管飽。每烤涮餐館講排場,論陳設,談佈置,是紫翠丹房,珠簾玉戶,比螢橋露烤的竹籬茅屋,簡直不同日語了。

現在臺北烤涮兩吃的餐館,談吃涮的,每人奉一隻生雞蛋,是給您打散羼在調味料裡的,這是從吃日本雞素燒學來的,燒焦了片蘸生雞蛋,冷熱一均衡,不燙舌頭,倒是法良意善,惜真味全失,跟從前涮鍋子的味不同,筆者每次吃總是個人應的一枚,打鍋子裡當臥果兒吃。有一同鄰座幾位女士笑我土包子不會吃,是我覺熱湯熱水臥個雞蛋吃,比打碗黏呼呼腥不幾的吃了。口於味,各人喜愛不同,那是沒法子勉強的。

再談吃烤的吧!烤跟涮正相反,一說吃烤的,是指牛言,就同說吃涮的,是指的涮羊一樣,沒聽說涮牛的,至於牛羊兩來,那是抗戰後才興,前是互不混淆的。臺灣吃烤做料太齊全啦,除了陸吃烤應有的做料外,有白芹,包菜,生菜絲,洋蔥片,綠青椒,西紅柿,檸檬汁,生薑水,腐湯,辣椒醬,糖漿,蒜,至於類,更是五花八門,除了牛羊外,還有雞鷂鹿獐等,類選,做料各隨所需,是烤原碗遞給頭戴白帽,身穿白衣的師傅倒在支子烤,不親動手,師傅雖是烹調妙手,三五除二,迅速簡捷,往原來裝生的碗裡一撥弄,您拿著烤回座品嚐吧!

像我們一些從陸來的老八板,任你珍錯畢備,仍舊我行我素,類旨在牛羊,做料取香菜、蔥、醬油,是由技擅易牙的師傅代烤,火候老嫩,不隨所,回原桌吃,總覺比站在支子旁邊隨烤隨吃,滋味不太一樣,尤其生碗再盛熟吃,來總有點不太對勁,這一點果烤另換新碗,那就盡盡善啦。當年在北平烤,總是來碗米粥,或是咖啡館來杯濃咖啡油膩,現在臺灣的烤涮兩吃,吃完烤,喝碗鍋子湯,油膩消啦,這種吃會鈔的吃法,在目前來說,算最經濟最解饞的辦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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