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脯蜜餞掛拉棗兒

早些年南方朋友北平辦或觀光,離開北平前,總帶點北平的特產土產回送送親友,買文具半是銅鎮尺,電鍍墨盒,細鏤精雕各式印紐的銅圖章,買點少不是八件,捲酥,菊花餅,炸食,薩其馬,果買點口零食,十八九乾果子舖買幾樣果脯,匣子裝,帶回鄉送人,那是最受歡迎的北平土產了。

北平的乾果子舖,最早是賣果脯為主體的,所叫乾果子舖,果脯有桃脯、杏脯、梨脯、蘋果脯,還有金絲蜜棗,核加松子核桃等。果脯是什麼朝代開始有的,現在已經漫無考,老北平說:明朝末年就有人發明做果脯了。後來有人考證古籍,發現唐朝寶年間就有了,明皇的寵妃楊玉環愛吃蜀荔枝,是眾所咸知的,每年五六月間荔枝一熟,唐明皇就派專使,騎了驛馬兼程飛取。杜牧詩裡有「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現在南國所產荔枝,還有一種叫妃子笑的呢,足證當時實有其,否則不會名種荔枝取名妃子笑的。

荔枝是一種水份糖度高不耐久藏的水果,長安距離蜀,雖非千迢迢,是驛馬急足,遞呈御前後宮究竟是什麼樣的荔枝,簡直不敢像,《經史類編觀草本》有這樣記載:「福唐歲貢白暴荔枝,並蜜煎荔枝——」白暴是荔枝乾,蜜煎就是蜜餞,那就是說在一千三百年唐朝時代,就有果脯蜜餞一類製品了。再往前推溯,按三國志的記載,就更早啦,「吳志.孫亮傳:亮後西苑方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蜜中。」照此來,豈不是前一千七百年,我們就會蜜漬水果甜食了嗎?至於原始的果脯是什麼樣子,有人說生果同樣,不剝皮不核,是濾水份,夠久藏,不虞黴變已,從時代進步,果脯由御膳房為方玉食後,才為細品甜食的。

一九一三年前,巴拿馬舉行國際商品賽會,北平隆景乾果子舖的少東,頭腦很新穎,他己櫃醃製的果脯送賽會,是老掌櫃過份保守古板,說什麼不願意,逼這位少老闆沒辦法,於是跟前門外柵欄聚順乾果子舖打商量,他聚順做的果脯每樣拿了幾斤,聚順名義,親送巴拿馬會場比賽,裝果脯的罈子是加綠油釉的粗陶。跟萬綠叢中一點紅漂亮商標的「台爾蒙」罐頭產品,日本喜笑顏開像彌勒佛的標貼「福神漬」醬菜擺在一塊,粗劣笨濁不說,且還帶點土裡士氣,是國際裁判品評結果,認為展的果脯,除了清蘊果香外,還飽含東方食品的高華風味,吃完後齒頰留香,令人難忘。當時中國果脯立刻為世界公認的一種珍貴食品,聚順誤打誤撞因此了會頒給的金質優勝獎章,隆景老掌櫃的後悔來不及了。從此中國果脯暢銷日本,東南亞一帶,直現在世界還沒那一個國製像中國不加防腐劑久不黴變的果脯來。

據說歐洲有一個國的食品公司曾經派專人中國來學習果脯漬製方法,但是一直沒有功。是歐洲的溫濕度有問題,還是咱們敝帚珍,秘不傳人,就不知了。

北平一般住戶,十分守舊,一冬升火禦寒,雖是裝煙筒,燒塊煤的爐子,既安全又乾淨,是十有八九寧升煤球爐子不肯裝洋爐子(裝煙筒燒塊煤的北平叫它洋爐子)。因此,果時常吃點蜜餞,不但一冬煤氣舒散化解,同時不覺口乾舌燥了。

蜜餞又稱為「蜜煎」,雖是糖汁醃製的果,卻是中國精製食品藝術的一創造,另有訣竅,不是人人會做的。蜜餞製品最主的是山楂,溫朴兩種帶酸的果子,此外就是海棠果,山裡紅了。北平賣水果的除了設攤營業外,稍具規模的叫「果局子」,所有蜜餞食品是果局子售,果局子長條案,陳列為三尺左右白青花的海碗,邊蓋著一半紅漆木蓋,一半蓋的是玻璃磚,殷紅柔馥,琥珀澄香,隨便裝兩罐,走親戚朋友,帶兩罐蜜餞老少歡迎,不豐不儉,固甚體,留為頗廉宜。

當年金融界亨,周民、譚丹臣兩位,冬請客,一定有蜜餞溫朴拌嫩白菜酒,脂染淺紅,冷豔清新,吃兼有,後來連協醫院幾位洋夫學會飯館酌時先點溫朴拌白菜絲喝酒,說是開胃火,您說絕不絕。

掛拉棗這個名詞,筆者前初不懂它為什麼叫掛拉棗,後來定興縣鹿騰九(清末學士鹿傳霖哲嗣)說:「拉棗兒是烤乾的棗兒先剔棗核兒,粗麻線一個一個穿來,每六十粒,八十粒,或一百粒串一掛的。

它跟醉棗兒是河北省定興縣的特產,不過醉棗子離開酒後,不耐久貯,所知的人不太。至於掛拉棗兒,半是年終歲暮拿平津賣,掛拉棗兒是烤,真是迸絲酥脆,茶酒均宜,行銷廣其名乃張。」北平是一臘月,街就有吆喝賣掛拉棗兒的了,北洋軍閥中的李秀山(純)是愛吃這種棗子癖的,據他的公子說:「他的老太爺吃掛拉棗兒,不管脆,烤熱,盛一碗冷甜酒釀來吃。」據說這樣吃法消痰化氣,究竟是否有效,此沒有掛拉棗兒,就不知了。不過當年在北平,了冬睡熱炕的老太太,總喜歡放幾枚掛拉棗兒在炕沿旁邊,說是碰半夜咳嗽不停,嘴裡含個掛拉棗兒慢慢咀嚼,就咳嗽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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