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餃子雜談

從前北方人拿餃子當主食,南方人拿餃子當點,從抗戰剿共軍興,前後方民眾來了個流徙,在飲食習慣方面,於是有了絕的變化。年輕的一代因為長居川黔雲貴,對於辣椒有了偏嗜,拿麵食當主餐的人,漸漸了來。現在臺灣無論那個縣市,街巷隨處見餃子館,足證餃子已經為社會最眾化的食品了。

餃子有蒸煮分,所煮的叫水餃,蒸的叫蒸餃。滿洲人管水餃叫煮餑餑,黃河兩岸有的方叫扁食,最特別是山東菜管煮水餃叫「包」。外鄉人初履斯土,聽說包時常被弄莫名其妙。

當年北方鄉間民情淳樸,生活節約,除了逢年過節才吃一頓白麵餃子外,平素半是吃蕎麥麵、高粱麵、豆麵、帶麩皮的黑麵包餃子的。至於談餃子餡,雖有葷有素,葷餡兒除了豬牛羊外,還有雞、蝦仁、魚、三鮮等;葷餡還有配白菜、白菜、菠菜、韭菜、韭青、韭黃、蔥、茴香、西葫蘆、冬瓜、南瓜、薺菜、扁豆的,有的人甚至拿蘿蔔英,掐菜鬚做餡兒的,雖屬於廢物利,別具一格,偶或吃一次,倒另有風味。素餡是白菜、菠菜、粉絲、豆腐、金針、木耳、冬筍等等,是加入雞蛋、金鉤、韭黃那就為花素了,另外有南瓜、雞鴨血、金鉤做餡兒的,亦葷亦素,非常香腴適口。

包餃子,分拌餡、合麵、趕皮、包捏、煮熟五部曲,在北方有句俗語是:「舒服不過倒著,吃不過餃子。」餃子人人愛吃,我不外是餃子餡種類繁,變化端,所才讓人吃不厭。餃子吃不吃,端視餡兒拌不來決定。餃子餡分剁、切、擦三種,何者應剁,何者應切,何者鉋子擦,有一定規的,總鬆膩粗細適中(絞味就差了)方屬乘,調配料果調配當,餃子入口,覺鹹淡恰,油寡更為重,鬆腴柔潤,不結不膩,才算高手。合麵雖不算什麼難,是水少非常重;麵合軟硬適度,那就揉麵水寡當不當了。餃子皮分壓跟趕兩種,壓皮快不圓,趕皮雖圓慢,趕皮的餃子比壓皮來整齊觀。不過包捏手藝,餃子煮熟,吃來是不容易分別趕皮壓皮的。

包餃子又叫捏餃子,飯館做的半跟庭包法不同叫「擠」,一擠一個,手法非常快,北方還有個老媽媽論,三十晚包餃子,接財神的時候,無論男女老幼,包三兩隻,說是包幾個餃子,人嘴捏住,免人胡說八,招惹些是是非非來。吃財神餃子裡面包錢,恐怕餃子捏不牢,破了會漏財,於是財神餃子捏花邊,雖費點,是絕不至於餃子裂嘴散餡兒露財。

煮餃子一鍋不煮太,果餃子在鍋裡翻不過身來,不但不容易煮熟,且易黏易破,熟餡兒點一次水就煮熟,生餡兒點兩三次水餡兒才煮熟,那餡的皮的厚薄定,所煮餃子是有門的怩!

北方人吃餃子講究薄皮餡才解饞。筆者認為餡的無關宏旨,反餡子填太,失了皮跟餡中的滋味,倒是邊兒窄、皮兒薄是吃餃子唯一條件,假邊寬皮厚,再加口淡,就難嚥了,筆者雖是有名饞人,但是向不挑嘴,有一年在國外有位東北朋友請我吃水餃,每個餃子有兩寸,皮子厚逾銅板,餡子更是丁饅頭的粒,我當時真「吃不過餃子」這句話改為「最難吃不過餃子」,所從此增加了幾分戒,凡是不十分熟識人請我吃餃子,我總是遜謝不遑的。

北方新郎新娘拜完入洞房,首先由人包幾隻餃子給新郎新娘吃,這種餃子一根筷子填餡,餃子包來非常巧,煮熟不過像蠶豆一般,北方人叫它子孫餑餑,概是最的餃子了。

餃子的餡兒,筆者個人愛來說,葷餡冬筍豬餡最吃,冬筍切細粒與末同炒做餡,味宜稍淡,筍粒越細方不致餃子皮戳破,此為冬令餃子中妙品。素餡菠菜、白菜各半攤雞蛋切碎,蝦米切碎,蝦米不妨,取其鮮鹹,少調味料,有韭菜胡蘿蔔時分別加入少許提味配色,比一般飲店加豆腐粉條、金針、木耳,真所謂食惟韭薤,味清雋。

談最會吃餃子,那就不不佩服遜清貝勒載濤啦,有一年數九雪,他忽發雅興,東安市場東來順,吃羊白菜餃子,指明羊後腿,等餃子桌他嘗了一口,立刻發雷霆,指著跑堂不照吩咐做,敢情灶見一塊羊裡脊又細又嫩,就那條裡脊剁了餡兒了。誰知那位食專舌頭真靈,居吃不對勁兒來,真謂神乎其技了。

南方人吃餃子似乎沒有北方人來講究,是有一次在海怡紅酒吃過一次灌湯水餃,一盂兩隻,現煮桌,齏膾融漿芬濡不膩,貴處五羊麵點一律使澄粉,灌湯餃是純粹麵粉不澄粉,又是水煮不蒸籠,雖價格比一般麵點價高一倍,實在還是難貴的。後來在海廣州香港各廣東酒樓,就沒有見有這種灌湯餃售了。

南北筵席談點,很少有水餃的,偶或雞湯煮水餃,餃子皮厚且硬,不適口。倒是酒席的蒸餃,(北方叫燙麵餃)南勝於北,吃過幾回頗為不俗的蒸餃,在海老伴齋吃過一次翡翠蒸餃,據說是揚州富春茶社主人陳步雲的傳授,加改良的。他青菜剁碎泥,糖為餡,碧玉溶漿,其甘飴,漢口吉春有一種豌豆泥蒸餃,他本來是輕易不做來奉客,那位白案子師傅,來安徽宣城舊,是老闆的親,碰他酒後興足才一展身手,筆者倒是碰巧躬逢其盛,膏潤芳鮮,確屬妙饌,現在武漢舊友有時餐敘,談漢口吉春的豌豆泥蒸餃,還令人饞涎滴呢!北平北城有個推車賣燙麵餃的,他有一種三鮮餡兒,珍潔精芳,特別鮮,惜嘗珍味,必須依車進食,方盡情恣享。歲年尾掃除,偶檢舊篋發現了舊藏廣東省造三分六釐銀角子十餘枚,係當年在陸吃財神餃子,包餃子所銀錢,兒孫輩對於吃包有銀錢的財神餃子極有興趣,於是十幾枚錢,全部包在餃子裡,吃寡雖不同,是人人有份,皆歡喜,於是所知包餃子的一鱗半爪寫來,我吃餃子,己不太會做的朋友,按面所說五部曲琢磨一來做,我必定有一餐適口充腸餃子來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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