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先生不知遠近閃爍著星光似的警告燈,像一名饒有經驗的水手,憑著鼻腔裏鹹腥的濕意,他嗅來「北嶺丸」正在滿佈暗礁的內海中航行。這一瞬,晃蕩的船身讓先生的思緒不時飄向南方的據點:他們倆離的十七個夜晚,他像漆黑的河岸,元帥府的電燈兀放刺目的光亮,那是兵變後為了安全搬遷的廠房,構造堅固的足抵抗炮火,旁邊的珠江正當護城河,每一層樓有陽臺環繞,繞滿了棕櫚與九重葛,新從西洋雇來的職業拳擊手在樹影間來回巡視。但是,他北的壯志未酬,堡壘一般的元帥府無異於水泥牢籠,「果不夠北,我寧死!」這樣的說詞雖豪氣萬丈,個中的原委卻在他見廣州已是死,他所置身的城市已經轉反對國民黨了。果他不夠北,提統一的主張,那麼,他生命所投注的革命志業終將過——

夜色裏來,一柱柱電燈發了不同顏色的光芒,他居的水泥廠房像漂流在珠江河中的一條船,遠離那塊陸的任何一隅,所害怕的正是這樣,再沒有靠岸的土。一年前陳炯明叛亂,包圍總統府的號音,他僥倖先走一步,他的妻子,卻像奔行在廊柱間的逃犯。啊,羅莎蒙黛,從婚後,幾乎亦步亦趨過了十年動盪的生涯。這一刻,他聽見旁邊另一張床墊輕微的鼾聲……

節奏平緩,鼾聲帶著安的韻律,顯無夢無驚,先生有幾分羨慕著,底年輕,剛才還暈船暈那麼厲害,轉瞬沉睡來。先生搓著己毫無睡意的眼睛,或許怪體內的疼痛,在胃的方,似乎又不是,先生不舒服試著坐直身子,透過圓形的窗,外面一片漆黑,其實什麼不見。先生耳朵貼近船艙的鋼板,澎湃的海浪底,彷彿有殺伐的聲音壓抑傳來。這裏是血水染紅過的瀨戶內海,先生若有所悟記。他旋即又現在中國北方的情境,外國報紙叫這些軍閥「Warlords」,割據的藩鎮,與日本歷史的幕府將軍沒什麼不同,他最痛的,就是愈來愈人他這些人中的一個!海《申報》還客氣稱他們為孫中山夫婦,至於別方的報紙,稱他為孫氏、叫他粵孫,「粵孫」最與東北的「奉張」並列,是一個方政府的領袖。先生我解嘲告訴己,怪怪他一直陳義過高,實,這一次北,他就是抱著這樣明知不為的情來的,他甚至不知一步會走向哪裏?

床墊轉著念頭,先生悶哼一聲,他記前晚間,就像這夜裏一樣,他靠在椅背,突覺肝膽劇烈痛。一定什麼方了毛病,先生摸著腹部平躺過來。他又翻了幾個身,輾轉反側的時候,倒是愈發確定無論何不夠眼睜睜——著別人己辛苦建立來的國搞不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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