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停門司的時候，先生在艙裏接見了當的新聞記者。
先生的特長是應變，從來就有人批評他變狡黠，像個變色蜥蜴。這種說法許並不真，但先生確實擅長於應付記者隨興的提問。當一位蓄短髭的記者唐突問：「這次北京，推什麼人做總統？」先生氣回答：「我現在在日本，不清楚，不夠說什麼人。」就此避過了尷尬的情境。
後，先生闡述此刻正在他裏的幾件，廢除不平等條約，其中包括與日本訂立的廿一條，他幾乎是爛熟了。「我所發表的主張，最重的一點，就是在求日本援助中國廢除不平等條約。」先生的聲調依帶著煽動的迫切，「我們中國此刻所受不平等條約，日本三十年前，是曾經受過了的。我現在希望你們日本，己立立人，己達達人，擴充痛定思痛的同情，援助我們中國來奮鬥！」
先生講話的時候聲音洪亮，手勢很，帶著不容人反對的篤定，他尤其喜歡做即席演講，他總相信己革命的感情即時傳遞。實，對許人來說，先生身莫禦的正是他的口才。恰當時一位國民黨元老章士釗說的，即使離開他的身邊一定會覺沒有理，在他面前時候，卻不不說「是」。
此刻，著面前團團圍著他的面孔，先生一掃昨夜睡眠不足的疲倦，振奮的精神又溢於言表。他甚至在短短的時間內，告訴他們日本對他的特殊意義，包括告訴他們己曾經說過：「我們就是五十年前明治維新時代的志士。」實真是此，沒有日本做根據，他很難在義失敗後還有休養生息的機會，更遑論建立有組織的革命團體；另一方面，日本曾經給予他最強烈的希望，果桂太郎不死，先生統一中國的夢境許早就實現了。但先生畢竟不像當時那麼真，年來個政客，他分辨犬養毅、頭山滿那些傢伙的功利，實從剛開始，他就是他們支那夢的一個章節，就是日本軍國主義為了分散風險所的一部分注！但先生還是抱著希望，這一回取日本北前，先生曾密碼打電報給頭山滿與犬養毅：「現離海，不日拜眉機。」途中他又再度致電：「此度為收拾敝國時局，特經神戶赴北京，就東亞局有所商談，閣倘枉駕神戶，則幸甚。」後來，頭山滿人是了，從東京至神戶，住進先生投宿的東洋飯店。但是一談不平等條約，意見就相逕庭，頭山滿還趁機發表一通宣言，說什麼：「故我國在滿蒙已擁有特殊權益，待將來貴國國情有的改善，再無受他國侵略虞時，必定歸還貴國；目若貿答應歸還求，恐我國國民數將不應允。」
著，先生在裏嘆口氣，準備繼續應付記者的一個問題。這些日本青年，他們比中國人白皙。髭鬚茂盛濃黑，隨員即時口譯的空隙間，先生驀滔，記來那位鬍子俠客宮崎寅藏，無論什麼場合，當滔俠客打扮的行貌現在先生裏，立刻喚醒先生對於流浪生涯的渴慕，先生念著滔的時候，往往是靈魂甜與純淨的一瞬。先生這輩子若有過真念的朋友，必定是滔；先生眼裏若還有比己愛的男人，那必是滔無疑。這種男子漢中間的惺惺相惜，總讓先生由衷的快慰，但滔與克強呢？著另一個蓄鬚的男人黃興，先生猜，在克強與滔間，豈不是更無、更絕對的友誼？……先生不願意朝那方向了。揩了一額的汗，這時候，先生又暗慶幸來，幸滔已經病歿，無須目睹己這張做過各種政治易的面孔，油膩膩灰糊糊的臉，一定不是滔樂意見的。先生最清楚，滔什麼追求完，痛恨任何的現實政治，嚮往著絕對由，那是不存在的一個狀況，因此，滔夠無政府主義者！果滔見己現在的模樣……先生真的不願意再。
回過神來，面對的還是這堆生澀的日本面孔，先生望望就又不免洩氣，他們怎麼夠理解中日提攜的深意，及己爾反爾的……曲折，希望一再的落空後，先生必須承認，聯日是失策的，無論他與日本朝野人士的關係何親密，那些傢伙始終敷衍他，是站在日本的立場兩面注！一會與袁世凱訂密約，一會與段祺瑞簽軍協定。記者們繼續七嘴八舌問，陳炯明為什麼叛變，中國南北為什麼難調，……。他們似乎不認識先生，不知先生這回是放了所有身段，帶著過建國的功績全部放在一旁的情北。先生更洩氣了，他呼吸著馬達噴的油沫，忍受著身體內部的酸楚，聽著記者對於廣東情勢不明就裏的質疑，先生的隱痛是，他的政府在廣州市執政的結果，己必須為那午的血腥屠殺負責任。元帥，他們搗毀一切！元帥，西關與城內，已經為對壘的形勢，果不夠當機立斷，恐怕無重建秩序！元帥，開市的店面受威脅，準備一齊罷市！他猶豫達命令，果確有其，則幹部及其他學生，協同福軍忠勇士，臨門勸告，不從，則進一步應付……後來先生望著己的手諭，簡直不敢相信，他在己的根據達了這樣的命令！最教先生難忍受的，是己與那群割據一方的軍閥毫無分別。他知這是生命中的污點，損失已經不挽回，他記船後立即函電馳告訴漢民，告訴那位對己效忠但不免剛愎的老同志，切不再一絲一毫驚擾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