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嶺丸」靠近津外港的時間是十二月四日午時分，從海分途入津的人員已經種種安排：汪精衛先乘船沽口，攀「北嶺丸」，向先生報告京津情勢。
先生凝神聽著，不知是因為體內正一陣陣疼痛，還是消息令人失望，先生少顯有些恍惚。
「別重複了，」先生一揮手，打斷其實很扼的簡報，「這次他們讓我來，就是我們極的宣傳機會。」
繞過船艙裏面亂哄哄整理箱子的人們，先生轉身戴帽子，踱了船艙，頂頭一陣寒風，讓先生記來次船津，已經十三年前了，那時候是盛夏，才從總統退來，先生一辦實業。職位讓給了袁世凱，先生非但不積極參與政，對於黨務不過問。真！先生著己居相信「十年內，總統非袁莫屬」，怪當時熱中實業，認定實業才夠救國！的是一個安定的國內環境，便真為袁總統的長處既是練兵，就在元首位子訓練一支兩百萬的軍隊，先生己找另外的舞臺，專志為修築二十萬的鐵路籌謀。因此，十三年前，先生希望袁世凱委任他主管全國的鐵務。與袁懇談的期待，民國元年七月中旬，先生由海搭「安平輪」達津。
先生那次北來的情形，後世人亦有所聞。一個月的時間裏，孫袁見了十次面，每次長談數時。結果先生與袁妥協、被袁利，散播了許信任袁的言談，還國民黨員「全力贊助政府及袁總統」，一方面鞏固了袁的位，一方面卻增加日後倒袁的困難。先生與袁世凱周旋的經過，不僅是民初南北政壇眾說紛紜的議論；十三年後此刻，是先生己仍在反覆思量的謎題：果不讓給袁就了。當年真的由先生嗎？——雖說奉承話的人，刻意禪讓政治的名歸給先生，就同有些不明就裏的同志，義正詞嚴質問先生為什麼民國總統的權位拱手與人，但在那時候，先生未嘗沒打過政治算盤！一來，先生忖不是細密的人，他並不喜歡現實政務裏的瑣屑無聊，關鍵時刻，章太炎的說法雖不懷意，卻了某些實：「孫君長於議論，此蓋元老才，不應屈任職。」滯礙難行的現實，先生依習慣於高談闊論，他寧面對的是一張中國全圖，在圖揮灑他的雄才略的實業計劃；因此，先生反擔支持實業發展的袁世凱被守舊的氣憤束縛住。二來，先生其實有不已的方，除了這早就說妥，乃是袁世凱站革命陣營的換條件，那噩運連連的南京臨時政府，從一開始即陷入嚴重的財政危機，就知「舉袁」為什麼是當時既定的方針：「革命軍、革命黨消」，那時候的同盟會行同解體，同盟會初期延續來的，湖南人與廣東人間的歧見一直難化解，更關鍵是軍餉的問題又迫在眉睫！先生在南京的總統府裏，那是江蘇諮議局的舊址，椅墊還沒有坐熱，催餉的電報已經一封緊似一封：「軍隊乏餉即潰，莫怪對不住方」，臨時政府應急發行一百元的軍鈔票，商店不肯接受，米店停業的抵制。先生繼續等待外國的貸款，雖電報一再催問，今是星期六，明是星期日，外國人在休假日照例不辦公，先生告訴為了軍餉急咯血的黃克強說，明不會有覆電的，後有覆電來，後又過了幾個星期，直等總統府取消的一，外國借款還是杳黃鶴。
實直至此刻，先生的廣州政府裏，錢方面的壓力還是影隨形。從矢志革命，先生最的功就在向外國借貸、向華僑募款。換句話說，先生喪氣，他人生的一半時間在辛苦的籌錢！另一半時間呢？當時中國的艱難處境中，果由著先生己說，花在廢除不平等條約，反對帝國主義的壓迫。來，先生反帝的目標與他目前所面臨的困境更有直截的關係：就在他抵達的前幾日，駐津的法國領，還四處揚言：先生登岸後不准通過法租界；亦不許人們在法租界的國民飯店開歡迎會。就像先生這回途經海，海租界裏的英國《字林西報》在前挑撥僑民，意圖攔阻先生在滬停留。果當先生的船徐徐進入津港，俄國外的其他各國，已經聯結反對先生的主力量！先生北方最強硬的對手張霖，近日頻頻先生這方面的弱點攻擊先生。譬，張霖就公開向早報的記者說：「北京各國公使，不贊孫先生。」張霖與汪精衛涉的過程裏，張更不加掩飾說著：「你請孫先生放棄他的聯俄主張，我張霖包管叫各國公使，孫先生的。」實，這真是絕的諷刺！先生對西方務的熟悉，曾經是十三年前先生的信譽保證，及在武昌義後先生眾望所歸的首原因。若干年後，為了同樣的革命理嗎？贊他的人變反對他了。此一刻，望見岸邊的先生無限悲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