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一連十餘,先生的熱度時升時降,他在張園飯店養息。

這時候,北方報紙滿是對先生病滯津的揣測詞,所謂「們咫尺,何日降臨!」敦促的語氣裏,人們判斷感冒是假託的理由。有人為,先生正設法擺平國民黨內部親共派與反共派的紛爭,未解決國民黨本身問題前,不便入京;有人則廣州欠穩定的局面來懷疑先生,認定他為了表明誠意,會先聲明取消廣州的建國政府。但有很人先生投機派,乘機在津觀望,弄諸方擁戴的陣勢才肯進來。更人他陰謀,一面北開國是會議,說己「隻身北,與公商榷國,對於粵中軍,早已放棄」,一面暗在津遙遙指揮軍隊繼續北伐,毫無與段執政提攜誠意……

謠言誣指先生另有圖謀,甚至改變了北的初衷,倒是沒有親眼見先生的緣故。這一刻,先生的臉已經儘是病容,往日他令人驚服的革命精神明顯有消退的跡象。先生己明白,無數次的失敗、還有顛沛的日子,確實於他身鑄疤痕,他不那麼樂觀、不那麼勇往直前了。先生從來不是寡言的人,辯原是他的特色,此時此刻,在客廳向段祺瑞派來的代表發過一場脾氣,很反常,先生摒退左右,拄著杖,默默踱回房間。

躺在床,努力平緩呼吸的當兒,先生知還不棄子認輸的時候,但最不夠忍受的就是目前的一無對策:聽說段祺瑞那套偷換日的狠招後,先生做的是發表宣言反對,並沒有別的因應辦法!先生揉搓著絞痛的口,惱恨著段祺瑞果老奸巨猾,竟與「籌安會」類似的一個「善後會議」,無非軍人政客持的分贓會,就魚目混珠,篡改了己北的中議題——召開國民會議討論國是。當,這是段祺瑞釜底抽薪的一招,前,他趕在先生抵達津早幾入京,匆匆拼湊北京臨時政府,又在宣誓就職的典禮表示「外崇國信」、「尊重條約」,這一切,與先生最重的主張恰恰背馳。剛才,兩位代表進謁,他們閣員會議那一份「前所訂條約概當履行」的決議文呈過來時,先生簡直怒不遏吼著:

「我在外面廢除那些不平等條約,你們在北京偏偏尊重它們,這什麼理?你們升官發財,怕那些外國人,為什麼又來歡迎我呢?」

先生喘口氣,從床坐身,搖了搖茶几的鈴,叫人拿來月初與段祺瑞的通電。先生著就有氣:這一紙是行前收的,說什麼「公元勳照耀,政宏深,命駕北來,登高發聲,此所望,尤南北合力統一先聲」,那一頁是從許世英那裏轉來的,寫著「元帥為手創革命人,萬流景仰,非親來京,不足解決一切」,當時,報社記者面前,段祺瑞還虛矯擺「中山不北,老段不山」的姿態,現在了,等己了津,段祺瑞卻在報關於時局的談話中惡意指稱:「孫炮式撤廢不平等條約萬難附」!

先生重新躺回床,著己不僅將無功返,還遭受取其辱的批評。先生記了這次北就是一意孤行,打定主意才讓幾個老同志知。那時候,見曹錕臺,北方現了某種轉機,先生裏立即燃新的希望。怪先生始終過於真,一次此,每一次是這樣!先生前來過兩次,後一次是了袁世凱的惡當,前一次呢?先生更加沮喪來,一八九四年,他那年二十九歲,已經清楚醫技不足救國,真書李鴻章,那時候,己的文字不了臺面,同鄉鄭觀應肯幫忙,還找來太平國的狀元王韜替他潤飾了一番。剛巧朝鮮東學黨亂,李鴻章正在蘆台督師,後來王韜的朋友在李鴻章幕當文案的,傳回來一句話:「打仗完了再說吧!」那次,先生完全失遊興,沒有盤桓幾日就回海了。這件書的舊,先生一直不願提。除了其中不受重視的屈辱,那種書,總不脫乞求朝廷垂聽的意圖。這瞬間,先生愈愈覺丟人現眼,恨不徹底忘了才!至於年後,總理信徒又將怎麼樣變造書的舊,甚至將他變與八十歲的李傅相平平坐縱論國,那並不是此刻病在旅途中的先生有力預見的前景。

先生望著窗外,樹剩幾片搖搖晃晃的枯葉,先生知北的目標已經空,對著這些強橫的軍閥,說服工根本不!這一瞬,先生記很清楚己在神戶時候講過狠話:「果有人軍人的資格,在會議席專橫,不讓公平討論,我便馬京,請他們直截了當做皇帝。」今,見的是最壞的兆頭,但先生真夠懸崖勒馬嗎?問題在於……即使扶病回,他不在乎增添一次失敗的記錄,卻再一次證實他是個對現狀判斷錯誤的空。手邊不剩什麼籌碼了,先生不知往後己還有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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