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背誦語錄的騰騰殺氣，夾著警車鳴笛的呼嘯、安門廣場的擴音喇叭，默記當年丈夫抱病進京的情景。
丈夫最後的時日，賭的仍是這片土的民氣。後來過了一些年，民氣果按著丈夫生前的預期澎湃來，運彷彿一度眷顧過這個災難的國，但丈夫必定再沒料：最莫禦的民氣，是聚集現時「革命無罪、造反有理」的北京城。
轎車裏，裹緊那件舊衣。民氣對的亡夫，，還是開了一個蹩腳的玩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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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親王府改建的宅中，花板很高，牆壁厚重，一個個房間無當。甚至找不一處舒適的角落，讓己縮來，待半午。
夜裏，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
黑暗當中，帶著歉意：結婚十年，其實並不太知孫文的睡眠習慣。
那時候，己睡那麼。年輕吧！連後來了北京，陪伴病榻的丈夫，很容易入睡。
守喪的時節倒被噩夢驚醒，面怎麼辦？那時候睜了眼睛，不哭，告訴己，淚水還是撲簌簌落。坐來找手帕，恍聽見前一陣病榻丈夫抑鬱的嘆息。
現在，這無邊際的黑暗中，真的哭不來了。靜靜環抱著滿是贅的雙臂，聽見的是己喉嚨裏那種游絲一樣呼氣吸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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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呆的時間長了，無關緊的舊了來：記當年跟丈夫一一見的那幾位俄國顧問，馬林、越飛、加倫將軍、鮑羅廷。尤其首席顧問鮑羅廷，音色屬於低沉、清楚、從容的男中音，很愛聽他不帶俄國腔的英文。丈夫，儘管那一陣口口聲聲「俄為師」，還是比有算計，重的是實，為中國所，丈夫從不過分迷信意識形態一類的東西。
丈夫世後幾年呢？俄國就開始整肅，消息傳來：越飛殺，鮑羅廷失蹤，加倫將軍給槍決了。在史達林的定義裏，人人了外國間諜。卻等今，才真正通這是怎麼回，原來理愈高的革命愈殘忍……否則，怎麼吞的淨是革命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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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少因為，才在一九四九後定居、入籍、貢獻新中國。
路易．艾黎、馬海德、愛潑斯坦，這些帶著一腔熱誠來中國的外國人，一個個正遭點名批鬥。
現在，生死沉浮！淒淒，不是不管，身難保，顧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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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燈全關了，窗簾罩的密密實實，有太個漫漫長夜，回己底做錯了什麼。
背叛了身嗎？庭嗎？的階級嗎？總，已經貢獻了一生、貢獻了青春歲月。還怎麼樣——問題在的背叛仍不徹底，模模糊糊著：他們背叛的其實是己，竟是己曾經溫柔過的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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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魯迅的話吧？依稀記魯迅說，人生最痛苦的情就是從夢裏被喚醒了沒有路。
果還沒有找路的，為什麼叫醒酣睡的人呢？
北方的黑的早，總是早早就衣躺在那張床。許日子，希望就這樣一直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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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會夢丈夫。住北京後，夢過孫文三兩次。
夢裏，總是在人群裏見他，後又變不認識了，彷彿有一些改變，臉的表情變了，那樣蒼茫的表情不是丈夫的——醒來細細回，夢丈夫了嗎？或者並沒有！在壁燈的光影裏睜開眼，正前方有毛主席的相片。，日子太灰暗了，難已經記不清楚丈夫長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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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死了，汽車間裏的吊，宋完了。在裏，整個海跟著沉淪。
「殺是一種罪行！」嘴裏喃喃念。不死！告訴己。
泡在浴缸裏，很希望就這樣讓水漫過了頭頂。，果己選擇死亡，那感覺許像水一樣，不管麼粗糙的外界環境，一瞬間依是溫暖濕潤的。
不死，告誡己！
這年是一九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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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訊從海外傳來，病歿的是最的弟弟子安，有這樣的刺激強度才會在底掀漣漪！那種強度，竟讓知，仍覺痛。痛的時候，甚至遙遠憶己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妊娠，接著就失了未形的胎兒，那樣的痛彷彿源身體裏面最深的一點，後放狀散播開來……
他們相差些歲，子安從來是稚弱的。他們已經分開這麼年，平日甚至不會子安，但是愛他的。他與不會談什麼話，見面機會不，或許愈是這樣，愈在裏寵愛他。
直世界沒有子安這個人了，才讓確切知原來最珍奇最稚嫩的東西會死掉，化為灰燼。前，似乎並不知。為年輕遺孀的時候是一樣懵無知。後來經歷那些政治暗殺，震動、悲憤，那又是不一樣的感情。這一次，不時記子安的臉，麼完無暇，像希臘神話裏的少年。
接的一些日子，持續死，奇怪的是，是Ｓ在中風前的面貌，及記憶中Ｓ的手指觸摸身體帶來的快感，橫梗在與死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