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有時候,夢裏是探照燈的光束忽叉忽分開;浮腫的臉現不正常的潮紅;有時候,敲窗的驟雨中,發模糊的囈語。直等半夜閃電的一光痕,才抖抖索索抹己臉濕濕的口涎。

似睡非睡的光景,眼光移向牆孫文的照片。一閃電的瞬息間,發現己的面孔愈來愈像照片中的丈夫:平整的五官、渾圓的巴頦,簡直分不別,頭來,嘴角掛來,就頹放棄了。高齡原來容貌的優勢打磨殆盡,老年,原來就是某種趨向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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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發時間吧!癱在床的日子,常常算己什麼時候老的。腳不動,頭腦還很清楚。在一路回溯本身的角色:早年,人們試圖變與孫中山有關儀式裏的花瓶;甚至更殘酷,像裝在錦匣中的陪葬物、或者釘在鏡框內的蝴蝶標本。知,麼努力反抗,己不是他的遺孀!

笑的是,這幾年,難又翻轉過來?——問。文革雖為歷史了,丈夫的位未見恢復,無論喜不喜歡己遺孀的角色,卻彷彿亡夫的守護神一般,年年被四個漢抬樓,一路抬進禮堂,在行禮儀的紀念會裏念演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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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稿裏的那些話,其實是在體恤死者的意思!

迷茫,丈夫始終沒有瞭悟,這世界終於是一片荒涼。

記丈夫極不甘願的面部表情,臨死的時候存著僥倖的思:為許會贏,牌局還沒有結束!

比丈夫,後來政壇的鬥爭中,是有機會站在勝利的一方,幫忙建立了社會主義新中國。那年十月一日,領著頭,登安門城樓參加開國典。現在呢?坐在病床怔忡,經過一場文革,綜結這一切的語言是:誰沒有最後的勝利!

摸著己佈滿老人斑的面容,勝利是假的,什麼又是真的?像,對真愛過的人倒始終堅貞不移!

與丈夫不一樣,,從來沒有擔過歷史會怎麼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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