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太信中姥姥的雙親領回。儘管話說很婉轉，但姥姥裡很清楚，這是攆走。姥姥重回娘，外曾祖父極不情願。他現在正是福星高照、時來運轉。除了當義縣警察局副局長外，還變相當富有，買了一些土，吸鴉片，外加兩位姨太太。他一走馬任，警察局長就己的妾——一位蒙古姑娘送給他。這種情況在當時官場屢見不鮮，目的是借此來拉攏屬，培植己的勢力。不久，外曾祖父又打算再娶一房，姨太太愈愈顯有身份。他發現無須勞神遠求，因為送來的姨太太有個姐姐。
裡的情況已十年前姥姥離開時不一樣了。除了母親、妹妹玉蘭弟弟玉林外，了三口人：兩個姨太太加其中一個所生的女孩，我母親一般。玉蘭年近十六。還沒定親，在當時算是老姑娘了。
現在裡充滿不、壓抑與猜疑。姥姥的父親既怨恨又討厭母親。他從未喜歡過他妻子，更何況現在又有了兩個討他歡的姨太太。外曾祖母在一九三○年終於生了一個兒子玉林，但處境並沒有轉。對我姥姥呢，他從沒過會回來，這子打亂他一手創造的新。姥姥視為「剋星」，當時的人們認為死了丈夫的女人命不——「剋夫」。外曾祖父擔姥姥會帶來晦氣，影響他的官運。
姨太太們更是感威脅。目前，整個楊已了們的。外曾祖母是明媒正娶的太太，按位應在姨太太。但是個溫順、懦弱的女子，因常受姨太太們的欺凌。姨太太一見就冷眼對。兒子玉林的世更招來們的憎恨，因為這將奪走們未來的安全保障：外曾祖父一旦世，所有財產將動由兒子繼承。們恨玉林，至外曾祖父稍微表現一點愛子的舉動，比摸摸玉林的頭，會惹們發脾氣。
姥姥比母親堅強，過十年的悲慘日子使變更為堅韌，連父親畏三分。從返日，就楊女主人身份居，姨太太們的囂張行為開始有些收斂，見面對還會勉強擠笑臉來，但整個庭氣氛仍是冷冰窖。我母親就是在這種環境裡度過二歲四歲的童年。姥姥雖對疼愛備至，但還是感受周圍的緊張氣氛。
姥姥此時是個二十五歲麗的年輕寡婦，有著知書識禮的才女名聲，門求親的人不少。但因為當過姨太太，有一些社會位較低的人肯娶做正室，外曾祖父對這種人瞧不眼。姥姥又堅持不再嫁人妾，對那種「不是讓別人做犧牲品，就是己做犧牲品」的姨太太生活已深惡痛絕。
外曾祖父為了甩掉包袱不斷勸女兒再嫁為妾，姥姥卻過著平的日子，女兒養。有時外曾祖父會氣忍不住對吼，「難我養你們一輩子？」
但是姥姥真的是無處，那時的婦女不外找工。在父親的威逼、姨太太們的指桑罵槐，姥姥終於不支病倒了。楊請來滿族醫生夏瑞堂來為診病。姥姥對他並不陌生，他的三兒媳婦正是昔日的同窗。逃薛公館後，曾女兒藏在他。
夏瑞堂的祖輩曾做過滿清皇室的御醫，受過皇封，他是十代傳人，醫術高超蜚聲義縣。他還是個人，對付不醫藥費的人，他就白病不收錢。他身材高，有一百八十幾公分，但動依敏捷。他慣穿一身傳統的長袍馬褂，目光善，留有一撮山羊鬍八字鬍。他的表情、談吐舉止，散發一種安詳的力量。
夏瑞堂替姥姥治病時，體察的病痛不是在生理，是在理。他對姥姥的身世早有所聞，對逃薛的勇氣十分敬慕，對目前的處境非常同情。夏瑞堂對姥姥言相慰，這使姥姥格外感動，還從來沒有碰過那麼體貼人、那麼理解思的男人。雖還是有所顧忌，仍不由主開始對他傾訴久煩中的苦悶希望。
他們開始墮入愛河。夏瑞堂正式向求婚。他說，他娶正室，像待己親生女兒那樣我母親撫養人。姥姥欣喜流眼淚，接受了他的求婚。外曾祖父非常贊這門親，特別是夏瑞堂主動提不嫁妝。
夏瑞堂當時已六十五歲，前任夫人世十年，有三個已的兒子一個了嫁的女兒，三個兒子與夏瑞堂住在一，兒子管理產，包括田、莊園；二兒子在父親診所學醫；三兒子是教師。還有八個孫子，其中一個已結婚生子，夏算是個四代同堂的庭。
這一，夏瑞堂兒子們召集書房，告訴他們己的打算。兒子們最初的瓜是面面相覷。一陣沉默後，兒子怕己沒聽清楚，再問：「你不是納為妾吧？」
夏瑞堂平靜說，他一貫反對納妾。
兒子們除了驚慌、擔憂，還加憤怒。在一般漢人庭中，晚輩服從長輩，各種輩份有其合宜的禮數，滿人禮法更為森嚴。晚輩必須每早晚向長輩請安。男的屈腿跪，叫「打千兒」，女的行屈膝禮。逢年過節，人們還行禮——磕頭。今一個當過別人姨太太的年輕女人，將為他們的繼母，像夏瑞堂一樣受他們的問候跪拜，這簡直是令人難忍受。
全人——兒子、媳婦、孫子、孫媳婦，甚至重孫，紛紛挨次哭泣著跪在夏瑞堂跟前，懇求他考慮清楚。他們提「滿漢不通婚」的滿族舊習。夏瑞堂回答說，這種規矩早已廢除。他的孩子們卻說，真正的滿人還是應該遵守。他們一再求他考慮年齡的差距——夏瑞堂的歲數比整整兩倍，有人更引述了一句諺語：老夫娶少妻，終歸是人的。已婚的孫子甚至前抱住他的腳，聲淚俱說：「你就不替我們，叫我們今後在人前怎麼做人？」
這深深刺傷了夏瑞堂，他明白娶一位姨太太為正室，會使孩子們在社會抬不頭來。但他仍認定必須姥姥的幸福擺在首位，姥姥果嫁給他妾，就為這個庭的奴隸，單憑他的愛是保護不了的。夏瑞堂懇求他的人遂其所願，但人及當時的社會認為這「不負責」的行為不縱容。
兒子們央請親朋友來做說客。一致認定這樁婚太荒唐了，埋怨他老糊塗。有的人還當面質問他，「你已經兒孫滿堂，還娶哪門子親？」他們還遷怒於姥姥，罵是「前夫屍骨未寒，就再嫁人了！」「這女人算計了，不當姨太太，一做正夫人。明擺著居不良，將來虐待夏子孫不說，還會盤算掉夏產。」這句話說穿了還不是一個「錢」字。夏人擔我姥姥果女主人身份當，就會整個產吞了。
夏瑞堂是個富人，有兩千畝散佈在義縣一帶，甚至遠長城南。他在城裡有宅是灰磚砌的，石灰勾縫，四壁貼有牆紙，所有的屋樑接口被粉刷過的花板覆蓋住，這些在當時是戶人的排場。他還擁有一帶藥鋪的中醫診所，生意十分興隆。醫生有己的藥店，是業功的標誌。
夏人眼說不動夏醫生，就派三兒媳婦來勸姥姥。們見了面，喝了會兒茶，聊了會兒，才言歸正傳。未說幾句，姥姥便哽咽來，拉著這位昔日同窗的手問：「果你處在我的位你會怎麼辦？」三兒媳婦無言對，姥姥更加傷。「所謂『將比』，你總知做姨太太的滋味吧？你總不當人的姨太太吧？」
三兒媳歸回中，感十份內疚，表示已不再對姥姥施加壓力。發現有人跟法一樣——二兒子德貴，他父親一行醫，比其他兄弟更親近父親，他認為應該讓父親結婚。三兒子在聽妻子描述了姥姥的身世品行後，有些動搖了。
但兒子他的妻子仍堅決反對。媳婦發現別的兄弟開始動搖，就哭喊著對丈夫說，「他們當不擔，他們各有各的本，楊女人搶不走。你有什麼呢？你不過是爹的管——那女人嫁來，這個就會由來當，財產不落女兒手裡了。我我們的孩子時候該怎麼辦呢？我們什麼沒有，乾脆死了算了，這就是你父親的！我死了讓你們稱意！」尖著嗓門說著，還一眼淚，一鼻涕。的丈夫強壓著怒火，從牙縫裡擠話來：「等明再說吧！」
二一早，夏瑞堂床走門邊，吃了一驚，門前黑壓壓的一片，全老少十五個人，除德貴外，跪在。他一門，兒子就高聲喊，「磕頭！」應聲磕頭。夏瑞堂氣渾身發抖，他孩子們站來，但兒子說：「不，阿瑪（滿族稱父親的說法），我們不站來，除非你取消婚。」
夏瑞堂提手杖跺跺，沉重歎了一口氣說：「我知你們裡在什麼。我在世的日子已不長了，果你們擔的是繼母將會狠對待你們，我告訴你們，是個人，我保證的品行……」
一聽「品行」兩個字，兒子立即嗤鼻，「做老婆的人有什麼『品行』言？人的女兒哪有當老婆的！」接著他開始辱罵我姥姥。夏瑞堂怒，舉手杖打了兒子兩。夏瑞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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