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如果這是天堂,地獄又是什麼樣子呢?」 ——父親之死(一九七四—一九七六年)

在這段時期,我父親數前的同不同,沒有平反,沒有復職。一九七二年,我們從北京回來後,父親一直住在支機石街的裡,沒有做。沒有平反是因為他指名姓批評了毛澤東。負責審查他的專案組同情他,一些他說過的反毛澤東的話算是他在發精神病,但是這遭省革命委員會的強烈反對,他們給他定罪。許我父親前的同同情他,欽佩他的勇氣,但他們為己著。另,我父親不屬於任何共產黨內的宗派,沒有強有力的保護人說一句話為他洗清罪名,相反,他有一些身居職的對頭。

一九六八年的一,我母親從被關的方短暫釋放來,在路邊一吃店裡,忽,見一個我父親過的朋友他的妻子在那裡吃飯。五○年代初在宜賓工時,我母親「挺夫人」是他們兩口子的媒人,文革中他們投靠了「二挺」。這時,他們朝我母親點點頭,顯不說話的樣子。我母親不管三七二十一,逕直走他們的桌邊坐,請求他們向「二挺」求情放過我父親。聽完我母親講述後,那男的搖了搖頭說:「情沒這麼簡單……」隨即他手指伸進茶裡,沾水在桌寫了個「左」字,後意味深長了我母親一眼,妻子一站來,一句話沒再說就走了。

左先生是我父親前的同,他是少數幾個在文革中幾乎沒有挨整的高幹一,姚女士的造反派捧他,「二挺」跟他酒飯往來,「二挺」、林彪倒台後,他居安無恙,繼續掌權。

父親始終不認罪。當專案組他反毛的話說是精神病造的時候,他無奈何、痛苦萬分承認了。每日,他生活在強烈的精神壓力,不知他們會給己定什麼罪,更不知會何「禍及妻兒」。他還憂國憂民:老百姓跟共產黨現在沒有行的準則,腐敗開始蔓延;官員們首先照顧己的庭朋友;教師們因為害怕挨打,給學生一律打高分;公共汽車售票員既不賣票不查票;著眼於公共利益的人受公開嘲笑。毛澤東的文化革命毀掉了共產黨的紀律社會德。

父親焦慮重重,憂焚。為了不再「亂說話」,進一步害己累及庭,他依賴鎮靜劑來控制己。當政治氣氛鬆弛時,他吃少,運動風聲緊時他就吃。精神病醫生每次開藥時擔搖頭,說這種吃法非常危險,但是不吃又不行。一九七四年五月,他覺己快舊疾復發了,就求進醫院。虧他那些衛生部門的官復原職的同,他這次入院很順利。

我請假離校醫院陪他。那位次為他治病的精神病專蘇醫生這次又負責給他治病。在「二挺」統治時期,蘇醫生因誠實診斷了我父親的病吃了很苦。造反派命令他說我父親是裝瘋。他拒絕了,因在批判會挨鬥、被毒打,不讓他當醫生了。一九六八年的一,我見他時,他正在清掃垃圾箱,洗刷醫院的痰盂,那時他才三十歲,頭髮就已經花白了。「二挺」倒台後,他平了反。這次他其他醫生、護士對父親我非常友。他們告訴我他們會細照料我父親,我不必陪伴。但我堅持,我他最需的是愛。我還擔憂他一旦摔倒,周圍沒人,後果會不堪設。他的血壓高怕,又發了幾次輕度肌梗塞,這使他走路來高一腳低一腳,就像隨時會摔倒。醫生說跌倒致命。我搬進了男病,他同住在一九六七年夏住過的房間。醫院裡每間病房容兩個病人,我父親獨佔一間,我就睡在另外那張床。

因為怕他跌倒,我時刻他在一。他廁所時,我在外面等候。果他待在廁所裡時間太長,我就會胡思亂,為他發了臟病,在門外不顧不意思喊他,他回答。每我陪他在後花園散步,這裡滿是精神病患者,穿著灰條紋的衣褲走來走,瞪著呆滯的眼睛。他們的眼神使我既害怕又覺悲哀。

花園裡五彩繽紛,白蝴蝶在草坪淡黃的蒲公英花尖拍翅,環繞的花壇裡長著紫荊婆娑舞的竹子,紅石榴花從一叢夾竹桃後探頭來。我一邊散步,一邊詩。花園的一頭是一間娛樂室。病人在裡面打牌、棋,翻翻屈指數的報紙書籍。一位護士告訴我,文革初期這裡是病人學《毛澤東選集》的方。毛澤東的侄兒毛遠新發現毛澤東的紅書代替藥物治精神病。但這種學習並沒持久,護士說:「病人一開口,我們就嚇死,曉他會說些什麼?」

病人們不狂暴,治療削弱了他們生理、精神的活力。即便此,他們待在一是件怕人的,特別是在夜晚,當父親的藥物發生使他熟睡後,整座樓悄無聲時。所有病房一樣,我們的病房不從裡邊鎖。有幾次我從夢中驚醒,見一個陌生的病人站在我床邊,撩蚊帳,精神病人特有的直勾勾的眼神著我。我冒冷汗,拉被子塞住嘴不讓己喊聲來,怕吵醒了父親,睡眠對他的康復太重了。最後,病人像幽靈般拖著腳步走開。

一個月後,父親回了。但是他沒有復原,他的腦神經受非人壓力的時間太久,依舊存在的高壓空氣又完全談不放鬆,他照舊不斷服鎮靜劑,精神病專毫無辦法。他的腦子身體就這麼折磨壞了。

後來,專案組終於草了一份結論,面說他「犯了嚴重的政治錯誤」——「階級敵人」有一步遙。按共產黨的規矩,草稿給我父親,接受就在面簽字。他完後,滿臉淚水,但簽了字。

是省革委主管部門的當權者還是不滿意,他們寫更嚴重些,給他處罰。拖一九七五年三月,一,我姐夫「眼鏡」的工廠準備提拔他,派人父親部裡進行必須的「政審」。一位過姚女士造反派的員接待了來訪者,告訴他們我父親「反對毛主席」,問題很嚴重,結果「眼鏡」的提拔告吹了。「眼鏡」並沒有對我父母提過這件,擔這會使他們不安。但是省委宣傳部的一位人來悄悄告訴了母親。父親無意中聽了,他痛裂,萬般無奈向「眼鏡」歉,怪己誤了女婿的前程。他流者絕望的眼淚對母親說:「我究竟犯何罪,讓女婿受牽連?我底怎麼辦,才救你們呢?」

後四,父親不管吃少鎮靜劑無法入睡。四月九日午,他在院子裡對母親說他睡一會兒,就獨樓了。母親在我樓那間廚房裡做了晚飯,沒叫他吃,讓他睡一會兒。等了半,裡不安,了樓,來臥室,發現喚不醒他了,馬意識父親發了臟病,我沒有電話,母親連奔帶跑,了一條街外的省委門診部,輾轉找主任冉先生。

冉是個很幹的人。文革前,他負責省委層官員的保健工,經常入我,慇勤備至對全的健康問長問短。文革開始我倒了楣後,他變了張臉,不答理我們了。在那些年頭裡,像冉那樣的人,我見了,但總不透他們何此。

母親找冉先生時,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做完手的就來。母親說臟病不等,但他是瞟瞟,意思是催他沒。一時後,他才帶著一個護士駕光臨,兩人空著手,沒帶任何急救物品。護士見不妙,轉身回拿,冉先生我父親的身體翻來翻檢查,這對臟病人很危險,半時又過了,急救品才,我父親已經停止了呼吸。

那晚學校照例停了電,我在宿舍裡伏在蠟燭光書。忽來了一些省委宣傳部的人,沒有加解釋,就驅車帶我回。

我見父親側躺在床,面部表情異常平靜,像是在沉睡。他不再衰老,甚至比他實際年齡五十四歲還年輕。我覺肝腸寸斷,無法控制痛哭來。

後幾,我在默默流淚。我反覆著父親的一生,他白費了的忠誠,粉碎的夢。他不該死,他的死似乎又不避免。那個時代容不了他,因為他做一個誠實正直的人。他終生為奮鬥的理欺騙了他,這欺騙使他無法繼續生存。

母親追查冉先生的責任。果不是他瀆職,我父親不會死。的求被是「寡婦的感情」不加理會。決定不在此糾纏,集中精力打更重的一仗,為我父親爭取一個一點的悼詞。

追悼會的悼詞非常重,人人會它理解為共產黨對我父親的評價。這份資料還會放進他的檔案,在他死後繼續決定孩子們的前程。悼詞有固定的規格,對已平反的幹部有標準的評價,任何跟標準評價不同的語句會被理解為黨對死者有保留,或者是在譴責他。悼詞寫來了,拿給母親過目,面滿是暗示的指責,母親清楚有了這樣的悼詞,我們最的結果是永無頭日,壞的結果我們將一代一代永遠受歧視打擊。於是拒絕了一份份悼詞草稿。

雖達求是難又難,我母親很清楚有很人同情父親。死亡對中國庭來說,是唯一的機會爭取非此不的東西。於是父親世後臥床不的母親在病床毫不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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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外國人放個屁都是香的」 ——在毛澤東治下學英語(一九七二—一九七四年)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