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六六年六月:照像館的職員竟被打成「小三家村」

文革開始時,為一個剛剛進入社會的學徒工,現實給我的一課,就是革命接班人的身份,目睹了幾名無辜的普通群眾與幹部,了文革運動的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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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十一月十日,在中共海市委的機關報《文匯報》,刊了一篇文章《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者叫姚文元。

普通的中國老百姓,幾乎沒有人知姚文元是誰,是幹什麼的,沒有幾個人搭理這篇洋洋數萬言的文字,即算是稍稍關一點時的人,不過認為又是文化人吃了飯沒幹,互相打筆墨官司。

當時,誰沒,接踵來長達十年的「無產階級文化革命」,就是從這拉開序幕的。

接來,又開始在報批判一本叫《燕山夜話》的書,據說那本書是在「黑話」放肆攻擊共產黨社會主義。這一來,便使許人著了慌,趕忙翻箱倒櫃,將己保存有的《燕山夜話》一書尋來,偷偷於半夜三更付一炬。還有些膽又老實的人,則將己擁有的這本書規規矩矩繳給單位的領導,示與「黑話」劃清界限,且向黨表示忠誠。當,有些人懷著強烈的奇感,偷偷找來那本書,細細品讀,那本書中的黑話、反黨言論究竟是些什麼內容。但,誰沒弄明白,類似「一個雞蛋的當」、「女人的頭髮」等等的文章,怎麼與反黨反社會主義掛鈎的。,黨報塊塊的分析批判文章,又不不使這些奇的人,怨己水平低,覺悟鈍。

很快,又掀了批判「三村」即批判鄧拓、吳晗、廖沫沙這三個人的熱潮。

這一,連最普通的中國人會有驚訝了:乖乖,北京市的共產黨書記、副市長是反黨分子,這還了!

更讓老百姓目瞪口呆的是,緊接來的竟是中共北京市委在一九六六年六月整個兒垮了台,國人皆知的中央政治局委員彭真市長是個「反黨分子」、「黑幫人物」了。

這一切,對於底層的人們來講,確實是極度人意外的。

從這個時候,不僅僅是知識分子們,就連普通的工人、農民,甚至街居委會老太太們感覺,這「文化革命」來不僅僅是文化人的了。

,這個文化革命的序幕,儘管異常人意外,但富有政治鬥爭經驗的全國各各單位的共產黨組織,還是很又熟練將這場運動納入了原已有過的模式——例一九五七年的反右派鬥爭,一九五九年的反右傾運動——的軌,使其在黨組織掌握控制有條不紊進行。當時,除了最高領袖及很少一些人外,全國,包括中央的部長,各省的省委書記,概為,這場什麼文化革命,無非是一場新的、更猛烈的反右派運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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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秋,我於湖南省長沙市一中學初中畢業後,當一所中專學校發來了錄取通知書前,在市綜合商業公司工的父親為我市商業局汽車隊謀了一個職業:做一個汽車修理工。,當我決定棄學後,不知何故,我的工又改為一型國營攝影社做攝影師學徒工。我當時不喜歡攝影師那種文質彬彬的職業,嚮往型國營工廠當一名身著藍色工裝的產業工人,做一個「真正的工人階級」。但木已舟,無法改變,我進了國營勝利攝影社,它為從學校踏入社會的一站。

其實,勝利攝影社是我所在的城市乃至全省很有名氣的高級名牌照像館,它處市中廣場,僅店本部就有八十名員工,加它的附屬店及一個工場,總共有一百人。持有商業部頒發證書的高級攝影師有幾位,其中有三位攝影師甚至有過曾專為來長沙視察路過的毛澤東主席拍攝照片的光榮經歷。勝利攝影社的店堂、設備器材在當時全省屬一流。至今,三十年過了,它依是我們這座城市的驕傲一風景(當,它現在變更為高雅、更為漂亮了),惜,我當時是全感受不這些光彩,是在不少人的羨慕眼神中,反倒勉勉強強了它的一名員工。

,我的文革路,其點便是在這座令人難忘的名牌老店中。

那年,我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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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六年六月的一,市委派駐我們勝利攝影社的社教工隊李隊長,召集包括我在內的十名政治的「積極分子」,加攝影社的黨支部員團支部員,舉行了一個秘密會議。

所謂「社教」,即當時全國各各單位先後在進行的一場旨在讓人們「千萬不忘記階級鬥爭」的清理人與經濟賬目的運動,它的全稱叫「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文革前夕的一九六四年,當時的國主席劉少奇的夫人王光,就曾在河北省撫寧縣盧王莊公社桃園隊主持過一次很有名的「社教」工,被中央命名為「桃園經驗」,向全國各推廣。

從這一,我便喪失了一名「觀眾」的身份,被捲入這場長達十年久的運動中,並為耗費了己的全部青春。

當時,我不十七歲,是屬於「解放牌」即與新中國同齡的一代青年人。照講,一名學徒工,既非黨員亦不是團員,那是遠遠不夠格進入「積極分子」圈子的。但由於我的父親是一個在解放前就參加了中共黨組織的老黨員,這樣光榮資歷的庭背景,在管轄攝影社的市綜合商業公司系統內,尚是屈指數的幾個人一。在那時,庭身,即父母的政治狀況何,對於子女有著舉足輕重的。因,當我參加工一來勝利攝影社,社黨支部便將我確定為「革命接班人」一,黨支部康書記曾單獨召見我,嚴肅又不失親切向我宣佈:「你是革命的後代,我們無產階級的江山,將來就靠你們這些接班人來守了,在『勝利』,有些人表面來老實肯幹,但我們裡明白,無論那些人怎麼積極,『勝利』的班,我不會讓他們接!果真讓他們接了班,那豈不是會讓他們那些當資本、主甚至國民黨反動派軍官的老子高興跳來?!因此,無論他們表現麼積極,始終為我們團結引導的對象,不讓他們接班,至少在沒有經過重考驗前,不將他們列為革命接班人的行列。但像你這樣的青年,則是生的革命接班人,『勝利』的革命業,將來就靠你們來繼承,發展咯……」康書記的話,使我非常激動、興奮,感非常豪。社教工隊進駐勝利攝影社後,接管了全部政治權力,黨支部亦受工隊指導,因為它是市委派來的。工隊的任務是攝影社來開展社會主義教育,恰正逢文化革命運動在全面鋪開,因工隊又兼了領導文化革命運動的任務。,我依被他們列入「根正苗紅、政治靠」的積極分子名單中,雖我還是一個不十七歲的學徒工。

秘密會議是在攝影社三樓的社教工隊辦公室召開的。

參加會議的人,個個表情嚴肅,沒有人敢喧嘩,規規矩矩坐在各找的位置,聆聽李隊長的講話。

李隊長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長沙市人,聽他的話不費力。他精精瘦瘦,但聲音卻異常宏亮,果你不他的嘴,怎麼像不,那銅號般的聲音是那單薄的身軀。他坐在他的辦公桌後面,說話時不時瞟幾眼攤在辦公桌的一個筆記本,並且不時手勢增強他語言的力量。

李隊長說,轟轟烈烈的無產階級文化革命開展幾個月了,批判「三村」黑幫分子的口誅筆伐鬥爭搞了一段時日。現在,根據市委的佈置,運動已了「掛聯」打活靶子的階段了,什麼叫「掛聯」呢?就是根據「三村」那些黑幫分子的反動思、方法、手段等等,聯繫本區本單位具體情況,挖本區單位存在的「三村」,黑幫分子的爪牙。

李隊長端杯子喝了一口茶,繼續說:

「今找來開會,就是你們每一個同志開動腦筋一,或者說尋找尋找吧,在我們勝利攝影社一百號人中,有沒有像鄧拓、吳晗、廖沫沙那樣的黑幫爪牙呢?」

李隊長說這裡頓住了,並且詭秘笑了笑,他瞟眼了桌攤開的筆記本,又抬頭掃眼了與會的人,概這個問題太突,又太具體,且不知李隊長是不是求回答,所會的人沒有一個敢吭聲。

辦公室裡頓時寂靜無聲。

打破這寂靜的是李隊長。他又端茶杯,並沒有立即喝,是繼續掃眼望著,慢條斯理說:「你們說,在『勝利』,會不會有『三村』的應聲蟲、爪牙?」

「恐怕會有。」團支部書記怯生生輕輕說。

「不錯!」李隊長忽放了還未喝的茶杯,讚許的眼光笑著對年輕的女團支部書記說。緊接著,他收斂了瘦臉所有的笑容,換了嚴肅的面孔,鏗鏘有力對我們說:「偉的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除了沙漠,凡有人群的方,會分左、中、右,一萬年後會是這樣。』,勝利攝影社並不是處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裡,那麼,階級鬥爭難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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