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接師部給他的秘密指令是四月七日的午。師部讓他率三十二旅駐守棋山對岸的河村落。這個僅有幾十戶農的村落像犄角一樣突在漣水拐的河口，是一個理的防禦點。按照師部的命令他必須於九日凌晨潛入河村，盡快查明那裡知的一切詳細情況。師部提醒他：既我部已注意這片沒有遮掩的神秘區域，同樣，北伐軍對它不會無動於衷。就在蕭準備渡船發的前夕，發生了一件意不的。
四月八日，悶熱的午後陽光使人懨懨睡。蕭在漣水岸邊的柳林裡騎馬獨行。他經過棋山北坡谷底一片炫目的軍帳篷時，一匹棗紅色的馬追了他。
警衛員拽住馬的繮繩斜側在蕭的左邊。陽光正對著他，他的雙眼不完全睜開，警衛員在還沒有完全安靜來的棗紅馬挺了挺身體，迅疾舉右手掠過帽簷：
「有一位老太在旅部等著見你。」
蕭繼續穩穩朝前遛了幾步才撥回馬頭。太悶熱了，涼風越過山脊，從他的頭頂滑過，北坡谷底的空氣是凝固的。警衛員還站在原，他沒有伸手捋掉臉不斷滾動的汗珠，是怔怔著蕭，等待著他的答覆。
「你個法支走——」蕭不耐煩揮了揮手，警衛員驅馬朝前走了幾步，壓低嗓門怯怯說：
「，說是從河來的。」
蕭漫不經掃了他一眼，沒有答腔。他已經策馬朝旅部疾走，警衛員在離他十丈左右的塵土中緊緊跟隨著。戰爭使他厭倦了那些令人煩的瑣。他知，因為戰爭中的陣亡，士兵的屬突現在指揮部裡是司空見慣的，這些捏著寫有兒子丈夫姓名字條的陌生面孔會提一些荒唐的求：索取遺物或打聽士兵臨終前的種種細節。由於這支沒有番號的部隊從來沒有保留任何陣亡將士的名冊，這些憐的百姓常常在級軍官的叱罵聲槍托的威逼悻悻離。儘管蕭所在的師是一支精銳的嫡系部隊，他不不常在供給奇缺的情況在前沿陣戰。他的部有時像夜與晝一樣更替非常徹底，一群僅玩過鳥槍的莊稼人被臨時招募來履行最艱鉅的狙擊使命。在這幾乎前一樣寂靜的午後，對即將開始的戰的某種不祥的預感緊緊困擾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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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捏著馬鞭走進旅部臨時指揮所時，一眼就認了這位來故鄉的老人。是村子裡的媒婆馬三嬸。他離開從軍有短短的幾年，這位風流熱情充滿活力的女人一子變老了。馬三嬸對於村裡部分青壯男人的誘惑慷慨度曾引女人間無窮無盡的糾紛。在戰爭的間隙中，常常為蕭對故鄉往回億的紐結。馬三嬸是來向他報告他父親的死訊的。
他的父親一傍晚在灶生火，嗆鼻的回煙使他很久沒有捅一煙囪了。這位七十八歲的老人顫巍巍拿著一根綁滿稻草的竹竿爬了屋頂。他在踩碎了三片瓦兩根爛椽後，摔死在灶屋的水缸裡。蕭在媒婆尖細的嗓門幾乎是滑稽描述了父親的死後，顯格外的平靜。他沒有絲毫突兀的恐懼悲痛的感覺。他簡略回憶了一父親生前的時光，就向警衛員來一支煙抽。他劃火柴的手指有些顫抖，他知，那不是源於悲痛是睡眠不足。蕭旁若無人走了指揮所，朝著繫馬的一棵老楊樹走，蕭在解馬韁的時候聽了身後腳步踩亂草叢的聲響。那是警衛員不安跟了來。蕭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警衛員不由止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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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黃昏時分，他獨一個人騎馬從北坡登了棋山的一個不高的山頭。連日梅雨的間隙現了燦爛的陽光。濃重的暮色將漣水對岸模糊的村舍染橙紅。谷底狹長的甬中開滿了野花。四野空曠寧靜。他回憶往炮火的廢墟，湧了一股強烈的寫詩的慾望。他的父親是刀會中為數不的倖存者，是絕無僅有的會擺弄洋槍的頭領一，他的戰爭經歷收藏的量散失在民間的軍典籍使蕭從便感受了戰火的氣氛。蕭的夢中常常現馬的嘶鳴隆隆的炮聲。終於有一，他走父親身邊詢問他為什麼投身於一支失敗的隊伍，父親像是被碰了痛處，他的回答卻是漫不經的：從來就沒有失敗或者勝利的隊伍，有狼獵人。母親是一個謹慎微的女人，對來說，連綿不斷的戰爭孩子們突長使寢食不安。他哥哥黃埔軍校的前夕，母親哭死活來，聲叱罵丈夫的放縱對於戰爭的荒唐的預料將兒子送絕路。突變專橫堅強來。將瘦弱的兄長兩隻山羊一關了三。三深夜蕭偷來了堅固的木柵欄門鎖的鑰匙。他哥哥幾乎沒跟他說什麼話就踏著月光走了，當時他的父母正在熟睡。後來，母親擔蕭會走他兄長相同的路，就雇來一隻船將他送了繁華的榆關鎮，讓蕭跟他的一位表舅學醫。那是一個炎熱的夏季。蕭從哥哥走的一連串麻煩中積蓄了經驗。當蕭準備跟孫傳芳的一位部將當勤務兵時，他穿著漿筆挺的衣衫回村子裡。他的無聲的告別使母親誤為他是鄰村相親。
暮色四合。涼爽朗晚風吹來了漣水河潮濕的氣息。他的白馬在山頭不安躁動著，四蹄刨著泥土。他遙遙相對的村子已經淹沒在黑暗中了。他的白馬在躍山坡的時候，他了前些日子在師部開會時聽的戰報：三月二十一日攻佔榆關的恰恰是他哥哥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