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雨是深夜的。蕭在夢中聽了預示著漣水春汛的雷聲。他醒來的時候,處是鳥叫。吸飽了雨水的碩的刺樹花蕾沉甸甸落滿了被驟雨沖刷淨朗的沙。誘人的花香雨後驕陽使蕭有了釣魚的渴望。他將父親久已不的魚竿從床底翻了來。燕竹做的魚竿已經發霉,它的銜接處的鐵皮已經佈滿了潮濕的黃銹。蕭從院裏找來了雞毛,將它剪漂在水面的魚浮。蕭在整理魚線的時候,警衛員從屋外的樹根找來了一瓶蚯蚓魚餌。很快,他們來了漣水河邊。

河位於漣水的游。漣水在匯入蘭江前的拐彎處,水勢並不平穩,那些漂浮在水面的菜葉柳絮靜靜順流,是在經過一些水底佈滿凸凹石塊的水面時,才突被捲進漩渦。在漣水的石碼頭洗衣的婦女見蕭在對岸的一處流水很急的方垂魚竿,忍不住笑聲來。們說:蕭離才有幾年,竟連釣魚的本領忘一乾二淨,在那樣的水面釣水草。

蕭沒有聽婦女們的議論,卻聽了一向沉默少言的警衛員的忠告:

「這裡水很急。我們還是往遊走走,找一塊平靜的水域。」

「在流水很急的方釣箭魚梭子(梭子:體呈狹長形的一種猛魚類,鸚鵡嘴)。」蕭說。

警衛員不再吱聲。蕭點了一根煙,他知在這樣的水域釣魚需很的耐。他記父親生前常在漣水河邊這塊水面垂釣,從日日暮,他幾乎空竿歸。蕭坐在那片被榛樹覆蓋的濃陰,凝視著從村子空飛過的雁陣靜止不動的雲朵。他的視線漸漸移了村西的一堵直角的紅牆。那是杏的。蕭知他有坐在這個位置才讓目光越過那堵紅牆,清楚見院內的一切。

太陽已經升高了。空闊的院子裡寂無聲。堂屋的門關閉著,有幾隻雛雞在底啄食。昨夜裡,蕭離開杏的院子時,杏倚在門邊癡癡著他。南風掠過水面,在竹林裡引了一陣簌簌的喧響。遙遠冷清的星群中是一彎朦朧的暈月。杏襯衣的鈕扣沒有扣,頭髮放散在肩頭。蕭凝望著,料峭的春夜使他一連打了幾個寒噤。杏樹黑漆門掩的時候對蕭說:果三順今夜不回來,明就在院裡晾衣服的繩掛一隻竹籃。

春陽溫照臨水面。蕭不安眺望雨後的院落。他沒有見院內晾衣服繩掛竹籃,卻突發現馬三嬸正在河對岸村子的柳叢裡向他招手。

「你找來的魚餌太了,且是黑色的,」蕭對警衛員說,「在這片水域魚走快,很難發現黑色的蚯蚓,走吧,我們回。」

警衛員迷惑了蕭一眼,他正呆無聊,無風的氣使他昏昏睡。他幫助蕭收拾魚線的時候,像是對旅長的反覆無常感茫不解,又像是絲毫沒有猜透旅長的思。來河的短短的幾裡,蕭所經歷的一切,他似乎毫無察覺。

簡直是個孩子。蕭一邊往回走,一邊平靜。

馬三嬸咕咚咕咚吸著水煙,將蕭拉一處無人的方,久沒有說話。蕭了畏縮膽怯的目光正處處躲閃他,踮著的腳有些顫抖。媒婆壓低了粗啞的嗓門神色慌張告訴蕭:他杏的發了,昨晚杏的哭叫聲驚動了四鄰。

三順是昨深夜間來的。那是蕭剛剛離開後不久。姍姍來遲的梅雨開始零星了。這個深夜歸來的精明的獸醫幾乎是一踏進院門就嗅了氣氛的異常。他身散發來的濃烈的魚腥氣連日捕魚帶來的疲憊並沒有妨礙他的細的揣測。他將笨重的魚網擱在院裏的雞塒,沒有理會杏給他端來的燙腳的水盆。杏蹣跚的腳步臉還未消失的紅暈激他中狐疑的漣漪。他將杏帶裡屋,放了窗簾。杏的雙腿輕輕顫慄著,溫愛摸了摸他長滿粗硬鬍鬚的兩腮,推說灶生火做飯,正離開臥室,三順一拽住了。他輕輕手一推,杏倒退了幾步就坐在了床沿。三順麻利給杏脫掉了衣服鞋子,將抱來扔在床,隨手放了帳子,吹滅了桌的油燈。杏在黑暗中聽了解皮帶的聲音,這種聲音沒給帶來往日的興奮,卻使預感了災禍的來臨,不由主哭了來。當三順潮濕的身體一接觸的肌膚,杏的身體立刻就像觸電一樣變僵硬。

蕭從口袋裡掏了所有的銅板放在馬三嬸手裡,他並不是付給這位連日奔波的老人酬勞,是為了讓在說話的時候安定來。馬三嬸的手握不緊這些銅板,的手指像獸一樣跳躍著,有兩枚從指縫中落了沙。

三順粗麻繩將杏吊在了樑柱,他打斷了六根柳條後,杏說了蕭的名字。鄰人被杏的哭叫聲驚醒,已是子夜時分。他們擁進了那堵紅牆的院內,裡屋的門了閂,他們從門縫裡見杏赤的身體被吊著,就開始砸門。門是新銀杏木做的,他們砸扁了門兩個巨的鐵環,門裂開了一口子,有人從門的豁口伸手進撥動門閂,但他們突停住了。從門縫中裂口朝裡的人屏住了呼吸。人群圈外的人根本不知屋子裡發生的一切:三順一劁豬的刀在油燈淬了淬火,在杏的腹處迅速剜了一。動熟練像從木瓜中往外掏瓤。杏已經無力叫喊了。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就昏過了。

馬三嬸的水煙早已吸完了。像是被己的敘述驚目瞪口呆,又像是對這位一向老實巴的年輕人荒唐的舉動感永遠的意外。今清晨,的幾個女人將昏迷不醒的杏船送了娘——榆關。對於這件,村裡人並不感新鮮,將不貞的女人閹了送回娘是常有的。馬三嬸沒有告訴蕭更的實情。其中最重的一點就是:

已經在村裡失蹤的三順曾四處揚言殺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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