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咸豐六年九月的長毛「王殺王」的「京變」——北王殺東王、王殺北王；王又殺翼王，翼王縋城逃走，太平國分裂——是殺夠慘了，但在三千年國史，並不算什麼例外。君不見劉邦殺韓信、彭越？李世民殺哥哥弟弟？朱元璋殺盡功臣？康熙爺平三藩？乃至我們及身見的毛主席殺高（崗）、饒（漱石），迫林彪，囚彭德懷、賀龍乃至劉少奇、陶鑄等無數功臣（他們死比殺頭還慘呢）。
筆者曾於五、六○年代間，在課堂裡告訴學生：在中國三千年的政治史中，不殺功臣的有北宋中共兩朝。在宋朝，趙匡胤來個「杯酒釋兵權」，便問題解決了。毛澤東更偉，他叫陳毅辦外；賀龍打桌球，連一杯酒不喝，真是聖主明君。——誰知言過早。後來史實證明毛公比他的前輩們更窩囊！朱元璋等殺殺高幹，尚未殃及無辜人民。毛公為著殺功臣，竟驅趕億萬無辜人民與吏陪斬，那實在是王二過年了。
是在三千年「殺功臣」的公式中，表演最流、最無知的還是長毛這一窩義的農民領袖呢！——他們並沒有像毛主席已「打平」呢？他們「進城後」才三年嘛！就等不及，互相砍殺來，個極有希望的革命政權，砍稀巴爛，同歸於盡。
由主動割據被動圍剿
前文已言，太平軍興的前三年（咸豐元年至咸豐三年），原是一股流寇。這股流寇學學闖王李，傾巢，不顧一切，一鼓氣，便北京打，坐金龍殿，再號令全國，傳檄定；那時他們是做的。——這是所有太平史，包括筆者己，一致公認的。不幸這群來兩廣的貧苦工農三村教書先生，誤認為「北方沙漠苦寒」，直隸（今河北省北京市）是「罪隸省」，太遙遠了，太苦了，引不他們的興趣。他們遠在金田、永安時夢幻中的「堂」，便是六朝金粉的金陵南京。三月江南的真堂、堂迷人，是乎這些貧農領袖們像外的。一旦了堂，他們就沉不住氣了——「此已足」，其外還什麼呢？遙望那沙漠苦寒，就放它一馬，由它吧！
「北伐燕」呢！就騙騙人，騙騙己，派兩員偏將李開芳、林鳳祥帶幾千人馬北，試試他二人的運氣吧！萬歲爺（洪）九千歲（楊）乃至六千歲（韋）、五千歲（石），不親辛苦「長征」了。
讀者們知嗎？在洪、楊奠南京後，他二人派攻打北京的「北伐軍」的基本部隊，略於洪、楊在南京「每次巡」的儀仗隊呢！——豈非開玩笑哉？
沒有闖王的志氣就罷了，他們色，卻不於李吳三桂。李、吳二人為著個蘇州婊子（「吳中名妓」）陳圓圓，弄清兵入關，顛覆了漢社稷。洪、楊二人為著幾個女，弄九千歲打萬歲爺屁股的鬧劇，最後鬧個「京變」來。
洪、楊奠南京，雖是失了他們改朝換代的賜良緣，但是他們虎踞金陵，掌握了物阜民豐的長江游，猶不失為一種方軍閥「割據」的局面——緩圖「二期北伐」（像國民黨分共後的做法），仍未使不為。是內部「打屁股」、「王殺王」，石達開再搞個「寧漢分立」，所謂太平國就「割據」不了。割據不就變清軍「圍剿」、太平軍「反圍剿」的形勢。這一反主動為被動的形勢形，太平國消滅，就為歷史的必了。蓋一次圍剿失敗，還有二次嘛！二次不，還有三次、五次嘛！韓文公在潮州圍剿「鱷魚」，對鱷魚說：「三日不至五日，五日不至七日，……」你鱷魚，哪有攻不破的堡壘？太平軍在三、五次圍剿與反圍剿後，終於不敵。京就被曾九帥攻破了。
二十八歲的北伐軍統帥
太平軍反圍剿，固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清軍圍剿，當吃盡苦頭。最倒楣的還是老百姓。
拙前篇已一再言。太平國的政教實無足言；長毛的武裝鬥爭，卻頗有足者。讓我們再回頭，李開芳林鳳祥所領導的孤軍北伐，那一段泣歌的故。
太平軍北伐燕失敗，實在是發前就已決定了——因為中央統帥部對北伐一，簡直是「敷衍公」態度。洪、楊那時正忙於在南京整理享受其暴利的果。對北伐一，似乎是俯順急於立功的軍，敷衍敷衍的。
先他們北伐軍的人數：
郭廷、簡又文二史認為太平北伐軍有數萬人乃至十萬人眾，這是誤估了。太平軍武昌東時，實力不過七萬五千人（號稱五十萬）。咸豐三年三、四月間打南京、鎮江、揚州時，兵分三路。主力在南京由東王、北王直接指揮，面對向榮的江南營。
鎮、揚二的太平軍則由「冬官正丞相」羅綱，「殿前左五檢點」吳孝所統率，面對清軍由琦善、勝保所建的江北營。洪、楊於咸豐三年五月倉卒組的「北伐軍」，則是從揚州前線抽調來的。其人數不有「數萬人」。
據清朝官書，太平軍「揚州逸」的不過千人。其後附義的、裹脅的加來不過萬人。
據羅爾綱教授的估計則為兩萬二千五百人。羅的估計似乎是較為接近實的數字。
讓我們再太平北伐軍的統帥們：
羅氏認為北伐軍的統帥是「官副丞相」林鳳祥。鳳祥這時才二十八歲。十年前他還是廣西桂平縣山區裡的一個不識字的放牛（讀者參閱「鳳陽花鼓戲」裡那位善於唱歌的「放牛」）。永安突圍後，這位放牛勇敢善戰，幾乎每月一升。至是官拜「官副丞相」。再升一級為「官正丞相」，他就是「王、侯」的「極品」了，但是還不是王侯。——太平軍佔領南京後，整個南京城改建「中南海」，為中央首長的住宅區。其中「王府」處處，「侯宅」不太突，「丞相」就較嫌寒磣了（關於太平朝京王府的分佈位置，參閱郭毅生主編《太平國歷史圖集》，民國七十七年北京圖版社版，頁五九至六二）。官拜丞相是急於立功的。
是清朝官書簡著太平史，則認為太平北伐軍的統帥是「官正丞相」李開芳。開芳為避翼王石達開的「開」字諱，又叫李來芳。他是廣西鬱林人。在打南京前，已官拜「官『正』丞相」。這個位置較諸「『』官副丞相」，哪個呢？——我長毛己搞不清楚，所歷史就爭辯了。
其實這是東王的詭計，故意搞他個「兩頭」，便分治。——朋友，那位被共軍所俘殺未死的杜聿明將軍，不說「淮海戰役」（或「徐蚌會戰」）時的邱清泉是被派監視他的嗎？
洪、楊那伙草莽英雄在意時，革命勝利的太容易了。早期國、共兩黨的領袖們，犯有同樣的毛病——太輕敵了。在李、林二將率軍北伐時，太平朝是充滿信的。他們認為一旦真的北京打，那麼「先入關者」一人為王，就不「兩將爭功」容易駕馭了。這就是李、林兩頭的基本設計。至於李、林，其後與二人同時封侯的吉文元、朱錫錕、黃益芸的故，限於篇幅，就不再嚕嗦了。
「過河卒子」的北伐戰
現在再讓我們檢討一，他們北伐的戰略戰術：
簡言，太平軍這次北伐所的戰略戰術，還是他們年前永安突圍，北竄武漢的老套路——流寇式的鑽隙前進。沒有後方，沒有補給；就裹脅，沿途徵發；城不守，順民不殺；堅城必圍，不破則捨，攻破必屠。「過河卒子，拚命向前」，義無反顧……拖死追兵。
為避免與江北營及傳聞中南的清軍正面突破，李、林北伐軍是於咸豐三年五月初旬，繞浦口，軍分三路，先後北的。對手方的清軍這時按他們的既定公式，由江北營派兵堵截；江南營派兵尾追。——一時前進者，豕突狼奔；尾追者，更是姦擄焚殺。憐身在戰區的黎民百姓，就慘遭浩劫了。
那年代是清朝末季。江淮一帶，久遭災人禍，早已民不聊生，盜賊橫行，人思變。這時太平軍江南新勝，銳氣正盛，譽方隆。一旦北，當災黎，真有久盼王師感。因此，失業工農參軍潮。尤其是原已潛藏民間，早有組織的「捻（練）黨」及「白蓮教」殘餘，更是英雄豪傑，聞風，附義雲。一時軍威振。——此時太平首義「五王」有一人前來領導，這野火，一陣風便吹覆北京。不幸這批長毛領袖貪戀「六朝金粉」，不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坐失良機，足令讀史者為扼腕。
太平北伐軍原蘇北、皖北循今日津浦線直撲山東直隸（今河北），終主力太薄，無力亦無膽正面突破，乃迂迴安徽滁州、鳳陽、蒙城、亳州竄入河南陷歸德。北伐軍本擬歸德劉口渡黃河北，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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