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的史是知的，本來不著我來講。我現在所講的，是向來弄錯處，我來矯正矯正已。既此，我就還替一個人辨誣，那就是魏延。
魏延本來是部曲隨先主入蜀的。①因屢有戰功，升遷牙門將軍。先主既漢中後，還治，拔擢一個人來鎮守漢中。當時為張飛，張飛此許，先主竟破格擢了魏延。關羽、張飛是先主手資格最老的兩員猛將，當時敵國的人亦稱他為萬人敵的。先主從兵來，不分兵則已，分兵，關羽總是獨當一面的，十二回中業經講過了。此時關羽正在鎮守荊州，再找一個獨當一面的人，資格論，是張飛了。再次則趙雲，隨先主亦頗久。爭漢中時，趙雲亦頗有戰功，先主稱他「一身是膽」的。這時候鎮守漢中，先主卻破格擢了魏延，這就見魏延的才略。
關羽、張飛是長於戰鬥的。關羽攻曹仁，雖終於失敗，乃因受了孫曹兩面的夾攻，又外無救援故。當時那種凌厲無前的氣概，使曹操方面十分吃緊，那不是容易的罷？當曹操平張魯後，張郃的兵，業已攻入巴中。使巴中竟為曹兵所佔據，強敵即逼近兩川，蜀漢的形勢，此時實亦萬分吃緊，張飛竟夠張郃打退，這一場功勞，不算罷？則在當時，關羽、張飛所威名播於敵國，易世後，還有人稱弗衰，不是偶的。先主對於鎮守漢中任，竟不張飛魏延，則魏延的將略，似乎還在關張。概關張的將才，是偏於戰鬥，魏延則長於謀略些罷？則鎮守荊州的假使是魏延，或者不關羽過剛折，半個荊州，就不至於失陷了。這雖是揣測辭，似乎有。
魏延的謀略，從一件情見。據《三國志》註引《魏略》說：諸葛亮兵伐魏時，手的人謀議。魏延獻計說：「魏國的安西將軍關中督夏侯楙，是曹操的女婿，既無智謀，又無勇氣。你給我精兵五千，直指長安，他聽我，一定逃走的。他走後，長安就剩些文官了。魏國東方的救兵合攏來，還二十日，你的兵了。此則咸陽西一舉定了。」
案諸葛亮一次伐魏，在魏明帝太二年。這一次，魏國見蜀國久不兵，為他無力北伐，毫無豫備。所諸葛亮兵，甚為手。南安、水、安定三郡②望風迎降。因馬謖失機，致前功盡棄。後兵，雖累戰克捷，魏國亦已有了豫備，志就難了。所太二年這一役，亦是魏蜀強弱的一個關鍵。
據《三國志．夏侯惇傳》註引《魏略》，夏侯楙免安西將軍督職，就是在這一年的。則魏延的獻計，亦就是這一年的，倘使諸葛亮採魏延計，則魏延做了先鋒。馬謖亦是奇才，我們不敗論人，但謀略雖，戰鬥的經驗或者缺乏些，所不免有失，魏延則無此弊，則使諸葛亮採魏延計，似冒險，或者轉無馬謖的失著，亦未知。所諸葛亮不魏延計，實在是惜的，魏延的將略，亦就因此見了。
諸葛亮雖不魏延計，其軍隊精練，一切依著法度，亦有其不及處。他一次雖失敗，後又屢次兵。魏朝嘗派司馬懿抵禦他。司馬懿的兵，亦有相當力。他生平除掉諸葛亮對壘外，總是勝利的。獨至對於諸葛亮，則僅僅乎足守。這句話，是見在《三國志．諸葛亮傳》注所引吳人張儼所著的《默記》裏面。三國人的話，比較公平些。於此見《三國志》裏載諸葛亮伐魏，總不勝利；《晉書本紀》裏更說他每戰輒敗；因《三國志》為晉人所著，《晉書》所根據的，是晉朝人的史料，不足憑信罷了。諸葛亮每次兵，因糧運不繼，不持久，乃製造了木牛流馬運糧，又分兵屯田，為久駐計。蜀漢後主的十一年，即魏明帝的八年，他屯田的兵，已經雜居渭水沿岸，逼近長安了。不幸患病身死，從此後，蜀漢就更無力進取中原了。這固不僅是軍一方面的問題，當時蜀漢的軍隊，了內訌，致魏延身死，亦不說不是一個損失。
據《三國志》說：諸葛亮病危的時候，楊儀、費褘、姜維三個人密定了退兵的計劃。這一次兵，魏延本來是先鋒，這時候卻將他改斷後，令姜維次。魏延不聽命令，軍就徑行開拔。諳葛亮死後，楊儀秘不發喪，派費褘探問魏延的意思。魏延說：「丞相雖死，我活著在這裏。相府裏親近的人官屬，將護他的棺柩回安葬，我當帶兵擊賊。何因一個人死，廢掉的呢？況且魏延是甚麼人，聽楊儀的命令，替他做斷後將？」就費褘同擬一個計畫，那一部分的兵該退回，那一部分的兵該留來，費褘他連名，這命令傳給各將領。費褘騙他：「楊儀是文官，不會部署軍，他決不會違反你的意思的，不讓我回，再他商量商量。」就騎著馬快跑。費褘後，魏延懊悔不該放他，再派人追，已經來不及了。魏延派人探，楊儀等已經整軍待發，打算魏延一枝兵留來。魏延怒，趁他們沒有動兵，便帶兵先發。楊儀等亦伐木開路，晝夜兼程，緊跟在他的後面。魏延的兵先，據住了南谷口，派兵攻擊楊儀。楊儀派何平抵敵。何平罵魏延先發的兵：「丞相死沒幾時，你們何敢此？」魏延的兵知其曲在延，不聽他的命令，散掉了。魏延他的兒子還有幾個人逃回漢中。楊儀派馬岱帶兵將他追斬了。
這一段情，一知其不是實在。據註引《魏略》說：則諸葛亮病重的時候，是派魏延代理己的職務，秘喪歸的。楊儀魏延索來不睦，就揚言魏延投降敵國，帶著手的人攻魏延。魏延因其不意，無從抵當，帶著兵逃走，就給楊儀追殺了。這話不是實。諸葛亮在病危時，豫定退軍計劃，這一個命令，總是傳給全軍的，豈有楊儀、費褘、姜維相計議，置先鋒軍於不顧理？這豈像諸葛亮做的情？若說諸葛亮的職務實係命魏延代理，則全軍在魏延統率，楊儀是文官，手沒有軍隊的，帶著甚麼人攻魏延？若說運動諸將，同反魏延，怕沒有這樣容易的？況且據《三國志》說：當時魏延表奏楊儀造反，楊儀表奏魏延造反，顯了個兩軍對壘的形勢，並不是從一軍中突分裂戰鬥來的。魏延是個名將，果使有了準備，派兵攻楊儀，斷沒有給何平一罵就罵散了的情理。所兩種說法不是實。
這件情的真相，依我推測，是這樣的：諸葛亮病危時，並沒有夠豫定退兵的計劃就死了。他死後，楊儀等密定了一個退兵的計畫，怕魏延不聽，派費褘探問。魏延果不肯聽他們的部署，己另定一個計畫，費褘連名行。費褘哄騙他逃了回來。知無疏通，就他置諸不顧，打算將餘軍徑行開拔。這個消息又被魏延打聽了，乃趁他們沒有開拔前，先行開拔，南谷口據住了。至此，兩軍遂不不正式戰。魏延雖勇猛，所統率的，有他的直屬部隊，就是做先鋒軍的，楊儀在諸葛亮幕府裏，全軍在他調度，眾寡不敵，所魏延就給他打敗了。至於說魏延的軍隊，給何平一罵就罵散了，不曾有劇烈的戰鬥，乃因內訌並非，所又有些諱飾。這件情的真相，似乎略是此。
魏延既死了，宣佈他的罪狀。當時所說的，約是誣他謀反降魏。所《三國志》裏有這樣的幾句話說「魏延不北降魏南還，乃是除殺楊等，本意此，不便背叛」，就是替魏延剖辯的。不過古人文辭簡略，沒有當時誣他的話敘述清楚罷了。假使魏延真造反，楊儀便有剿滅反叛的功，回來後豈不重？不過做一個中軍師，並無實權，諸葛亮的老位置，反給蔣琬奪了。③
這件，《三國志》說：諸葛亮生時就密表後主，說我若死了，便將後給蔣琬。這不是實情。諸葛亮的做，是很積極的。他在生前，似乎並沒有豫料己死。假他豫料己死，那先行布置的情著呢？他的位聲望，一切公開囑咐了，不怕甚麼人反對，且使身後的情更形妥帖，何至於密表後主，保薦了一個蔣琬呢？《三國志．蔣琬傳》說：諸葛亮死後，新喪元帥，遠近危悚，蔣琬處群僚右，既無戚容，又無喜色，神色舉動，平時一樣。眾望因此漸服，見蔣琬初繼諸葛亮的任時，眾人還不很信服他。假使諸葛亮生前豫行指定他為己職務的後繼人，就不至於此了。諸葛亮的公忠體國，思細密，豈有不這一層理？蔣琬楊儀，向來所做的情是差不的，楊儀的職位資格，還在蔣琬，不過楊儀是鋒芒畢露的，有些怕他，蔣琬卻是個先生，人容易他睦，所諸葛亮的位就給蔣琬搶了。楊儀不服，口怨恨言，致罪死，這無甚關係，不必細述。使魏延確係造反，楊儀確有誅滅反叛功，則無論他何不孚眾望，人將來排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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