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就明史中的一個問題請教吳思。他做著很像是在切西瓜的手勢，給我講解。著我所呈現的愚鈍狀，他停止，略帶驚異問：「你沒讀過《儒林外史》嗎？那面說很清楚。」
我鬱悶，悶悶不樂離開他。那是從學時，就幾次決讀、最後全部中途廢的一本書，一本描寫明代儒林與士夫的書。今躺在書架角落裡，落滿灰土。拍打乾淨，洗過手，百感集再一次開始閱讀。孰料，竟一發不收拾。
有智慧的人，常常會在一句話、推薦一本書間，令人茅塞頓開。
《儒林外史》五十五回本的結尾處，講了最後一個明代的故，意：
一位名叫荊元的裁縫，工餘，喜歡彈琴寫字，極喜歡詩。
有人問他：你既做雅人，為何還做貴行？幹嗎不混文化人堆裡？
荊元回答：我不是做雅人，不過是情相近，學學已。賤行是先祖傳來的，當裁縫莫非就玷污了讀書寫字不？況且文化圈中人另有一番見識，哪肯結我這樣的人。今，每日掙來幾分銀子，吃飽了飯，彈琴寫字由我，又不貪圖富貴，又不伺候臉色，不收，不管，倒不快活？
聽的人便不再與他親熱。
荊元有個姓的老者朋友，在山裡種著二三十畝。空隙處，遍植花卉，花叢中，堆著幾塊石頭。老者時常沏一壺茶，邊喫茶，邊那園中的新綠。
這一日，荊元走來訪他。吃著茶，發現那茶的色、香、味，便問老爹，哪裡取來的這樣水？
老爹答：我這山裡，處是這般井泉水。
荊元不禁發感慨，：古人動不動就說桃花源，我，什麼桃花源，老爹這樣清靜，不就是今的活神仙？
老者說：我呀，就是有點笨。是像你那樣彈一曲琴，就了。什麼時候請教一曲何？
荊元：這還不容易。老爹是不嫌污耳，明我就來。次日，荊元抱著琴來了。老者已燃一爐香。荊元席坐，「慢慢了弦，彈來，鏗鏗鏘鏘，聲振林木。那些鳥雀聞，棲息枝間竊聽。彈了一會兒，忽變徵音，淒清婉轉。」
老者聽深微處，不覺淒淚。
由此知，世活著的東西很。若有一種空靈，還撥動我們的弦，夠產生一種哭的感覺，那約就是生活，不是活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