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血染的思
先秦百中，最後熟的是法。法是諸子的另類。
法另類嗎？另類。儒、墨、諸爭鳴，不過槍舌劍；他們學說的創立，至嘔瀝血。法的思，卻豁命來實踐，流血來祭奠。流血的，犧牲的，不僅有許有罪或無辜的貴族或平民，有法己的代表人物。其中有兩個人很熟悉，他們一個是商鞅，一個是韓非。
商鞅是著名的改革，是法的重代表人物一。他約生於公元前三九○年，死於公元前三八八年，與孟子、莊子同時略長。據《史記．商君列傳》，商鞅本是衛國的「庶孽公子」，就是國君旁支側子孫，甚至是庶子的庶子。當時的制度，國君的孫子叫公孫。所商鞅的「氏」（不是姓）是公孫（本姓則是姬），叫公孫鞅。因為是衛國人，又叫衛鞅。後來因為秦孝公封他於、商十五邑，便被稱為商君或商鞅。
為國君的孫子，商鞅說來是貴族。但惜，一，他是庶。二，當時他己的國衛國，已經淪為魏國的附庸。所，年輕時的商鞅，便做魏國宰相公叔痤（音矬）的臣。公叔痤對商鞅極為欣賞，認為他「年雖少，有奇才」，臨終前還建議魏國的國君魏惠王「舉國聽」，就是讓商鞅接替己為相。這位魏惠王，就是前面說過的梁惠王，曾被孟子斥為「率獸食人」（《孟子．梁惠王》）的。他聽了公叔痤的建議，一言不發，其實是並不為。公叔痤就說，王果不公孫鞅，那就一定他殺了，別讓他跑了。梁惠王說行。梁惠王一走，公叔痤就商鞅叫來，所有的情況告訴了他。後說，我這是先公後，先君後臣，你就趕快跑吧！商鞅卻說，王既不聽主公的話臣，哪裏又會照著主公的話做，來殺臣？就不跑，梁惠王不殺他。不但不殺，還對身邊的人說：公叔痤糊塗了，居寡人公孫鞅為相，這不是太搞笑了嗎？
梁惠王不商鞅，商鞅就跑了秦國。與秦孝公談了幾次後，就受重。所有的意見主張，採納實現。這就幫了秦國的忙，幫了商鞅己的忙。商鞅因為秦國施展抱負，秦國因為商鞅迅速崛。所後來賈誼寫《過秦論》，講秦王國的興，一個提的就是他。至於那位魏惠王，據司馬遷說，後連腸子悔青了。
秦孝公一死，商鞅就倒了楣。先是有人告他圖謀不軌，接著是全國搜捕，最後是被處極刑，且刑極慘。甚麼刑？車裂。車裂是甚麼意思？就是「五為分屍」。具體說，就是繩子捆住受刑者的頭四肢，另一頭繫在馬身。行刑的時候，同時鞭策五匹馬，分裂人犯的身體（有分裂死屍活人兩種）。這真是慘絕人寰。
商鞅悲慘，韓非冤枉。他連意見主張沒來及實現，就被害死了。韓非是先秦法的最後一人，是法學說的集者。所，講法，主是講韓非。韓非約生於公元前二八○年，卒於公元前二三三年，晚於孔子約二百七十年，晚於墨子約一百八十年，晚於孟子莊子約八九十年。據《史記．老子韓非列傳》，韓非身韓國王族（韓諸公子）。因為痛感韓國的衰弱，曾經次書韓王，韓王變法圖強，「韓王不」。韓非沒有辦法，再加己口吃，不善言語，便著書立說，來發表己的意見。
不過，韓非不己國君的欣賞，卻另有國君欣賞他。誰？秦始皇。當，秦始皇這時還沒當皇帝，不叫秦始皇，叫秦王嬴政。韓非的著傳秦國後，嬴政讀了愛不釋手，說是果夠認識這個人，他一討論問題，就死無憾了（死不恨矣）。當時秦國已是超級國，秦王的人，哪有不的？於是秦國發兵猛攻韓國（因急攻韓）。韓王原本是不韓非的，一又挨打，連忙派韓非使秦國，嬴政就願償。
願償後，又怎麼樣呢？不怎麼樣。秦王嬴政的態度，竟是「悅，未信」。其實，果僅僅是「未信」，倒罷了。糟糕的是，韓非後來還被殺死，死時是四十七歲。我們知，先秦諸子是比較長壽的。比孔子七十三歲，荀子約七十六歲，孟子莊子約八十四歲，墨子約九十三歲，是壽終正寢。有商鞅韓非死於非命，且正當年富力強（商鞅五十頭，韓非不五十），豈非人生悲劇？
這就讓人惆悵，令人費解。商鞅是秦國興旺發達的功臣，韓非是嬴政夢寐求的人才，怎麼說殺就殺了呢？當，韓非死了後，嬴政很後悔。韓非的學說，在秦國了應。但人死不復生。其計殺其人，毀人才，沒這個理。於是我們就知，商鞅韓非死，究竟是怎麼回？
先說表面原因或者直接原因。
商鞅被害的直接原因，是因為罪了人。罪了誰？太子。原來，商鞅在秦國執法時，懲罰了太子的師傅。其中一位叫公子虔的，還被割了鼻子。師傅，是高官；公子，是貴族。這樣一個人被割了鼻子，沒臉見人，八年杜門不，這口氣怎麼嚥，這個仇又怎麼不報？所秦孝公世，太子即位（即秦惠王），公子虔馬就一狀告惠王那裏，說是商鞅謀反，謂「反」。甚麼叫「反」？說白了就是莫須有，誣告。過的太子，現在的秦王，對商鞅是恨入骨，當一告就准。抓住後，往死裏整，商鞅哪兒說理，又有誰會聽他申辯？就做冤死鬼。
韓非被害的直接原因，則是因為遭人嫉妒。嬴政對韓非，不是仰慕極嗎？為了見韓非，不是還不惜發動戰爭嗎？這就讓某些人感不安。嬴政韓非後，不是「悅」「未信」嗎？他對韓非的態度，不是還很猶豫嗎？這就讓他們感有空子鑽。於是這些人就對嬴政說：韓非是韓國的公子。他向著咱們，不向著韓國嗎？王既不打算他，就他送回。送回，那不是放虎歸山嗎？不「過法誅」。嬴政一有理，就找個岔子韓非了獄。韓非申辯，卻見不著秦王，毒藥反倒被嫉妒他的人送了進來。韓非無奈，飲恨服毒殺。等嬴政後悔來救，已是無力回。那麼，陷害韓非的人是誰？有兩個，其中一個叫李斯。李斯是甚麼人？韓非的同學。李斯韓非，是荀子的學生。當學生的時候，李斯就覺己不韓非（斯為不非），此刻就更是感威脅，於是此毒手。這就是所謂「同學」。諸位注意，同學，有時候靠不住呢！
此說來，商鞅韓非，豈非死於人手？
倘若是這樣一個結論，就不著在這裏說了。實際，商鞅韓非，既是死於敵人對手，更是死於己，死於己的學說主張。
先說商鞅。據《史記．商君列傳》，商鞅被公子虔誣告後，很清楚己渾身是嘴說不清，逃亡。他跑秦國的邊境，住店，住不進。旅店老闆說：「商君法，舍人無驗者坐。」甚麼意思呢？就是說，商鞅規定，所有的客人住店，示路條、護照、身分證。果沒有，就不收留。果違法收留，那客人碰巧又是罪犯或者嫌疑犯，那麼，這犯人將來判甚麼罪、受甚麼罰，旅店老闆判甚麼罪、受甚麼罰，這就叫「連坐」（請參王伯祥《史記選》）。旅店老闆並不知來人就是商鞅，商鞅不敢示甚麼證件，於是便長歎一聲說：唉，真沒，法治的弊病竟了這個分（為法弊，一至此哉）！
這就是搬石頭砸己的腳了，因此很為法的反對派幸災樂禍，身試法、法斃的典型。甚至「法斃」這個語，就從這裏來。
其實這一分為二，話說兩頭。首先，商鞅執法，確實公正嚴明，真正做了唯法，不人。你，他連太子的罪敢治，後誰還人菜碟子？當，商鞅是「將法太子」，並沒有當真治太子的罪，治不了。但治太子的師傅，已不簡單。俗話說，打狗還主人。整治太子的師傅，其實就是治太子罪了。這樣一來，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在他那裏就不是空話，是動真格的。這就讓人敬佩，值肯定。畢竟，「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是一種現代法治觀念。這樣一種東西，在我們的文化傳統中是比較稀缺的，因此應該為一筆寶貴的遺產予抽象繼承。
商鞅治太子罪，有原因、有理、是時候。當時他在秦國變法，搞新政，很人反對。新法實施一年內，秦國人民前往咸陽聲訴新法不的，數千計。正在這個節骨眼，太子觸犯了新法（於是太子犯法）。這時果姑息，新法就會威望盡失，改革會一敗塗。在此關鍵時刻，商鞅頂住壓力，堅決維護法律的尊嚴，應該肯定。
甚至就連商鞅的死，無妨他對中國歷史的一種「貢獻」。儘管這種「貢獻」，是被迫的、不人的，在表述的時候打引號，但商鞅畢竟己的死證明了一個理：無情法無。所謂「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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