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巴格達

玩耍後睡眠,暴風雨中航行後入港,戰爭後休整,生後死,這是最的快樂。

——斯賓塞《仙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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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一年五月七日,我終於了伊拉克政府簽發的離開伊拉克的特許證路條。在此前,辦理離境申請足足花費了我兩個星期。由於伊拉克的藥品試劑嚴重短缺,單是血樣檢驗就等十。入境的常駐外國人必須不停提供血證明。

約旦駐巴格達使館的一位胖乎乎、穿花裡胡哨、似乎進化不夠年頭的囫圇姐卻拒絕給我辦理過境簽證,原因僅僅是幫我辦手續的老朱對叫了聲「夫人」。幸虧老朱應變力極強,馬感慨:「我真沒至今還沒有一位男子有幸娶您這樣的人。」黑胖姐立刻轉怒為喜,「現在就簽。」

由巴格達安曼的公路是伊拉克與外界聯繫的唯一通,長約九百公,由東向西穿過寸草不生的沙漠,西方記者稱為「死亡路」。

老學長鄭達庸張開熊臂擁抱了我後,讓他的司機一直我送境。沿途被炸毀的公路已被清理,一些彈坑填新鮮的沙土,汽車殘骸堆在路邊銹團團烏鐵。我們嶄新的「巡洋艦」雖輕快,因為是新車,引擎耗油極厲害,才跑一半路,車頂四桶備汽油就已見底,此時離約伊邊境還有百公。為節油,我們不敢開空調,撲面來的熱風至少五十度。太陽照在沙漠,濛濛霧氣中,遠處忽現一片碧綠的湖泊,使人弄不清太陽在還是,其實這全是幻覺。長達五個半月的緊張採訪已經使我對危險的感覺變遲鈍。

車卡迪西亞邊防站,我司機四處找人買油,回答是「麻庫」(沒有),正在走投無路際,發現一輛掛著使團標誌的「平治」。一打聽,是斯蘭卡駐伊拉克使的車。這位佛國使雙手合十爽快命令司機立即給我們抽油,並堅決拒絕收款,收了我們兩罐茶葉。他說「互相幫助,友誼一」,後是阿彌陀佛類。我亦虔誠背誦「般若波羅蜜」。

駐安曼使館的李曾在敘利亞留學,說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有他送我安曼阿麗亞機場,辦理各種手續格外順利,直三安檢,李才被擋在了線外,高魁梧的邊防警察對旅客逐一搜身。我規規矩矩先傳真機遞,後是一摞傳真照片。幾名安檢官員一擁,爭相傳照片,竟我曬在一邊。這時走過來一位校,一聲斷喝,兵立即畢恭畢敬將我的照片呈。校走一張辦公桌後坐定,戴眼鏡,一張張仔細翻。待聽校一聲低吟,我趁機走前給校講解照片的內容。「7.14」橋、飢餓的兒童、被軍炸毀的兒童奶粉廠、被政府軍擊斃的庫爾德武裝分子……我抬頭朝玻璃門望,見李還在緊張注視著我,我高舉右手做了個「OK」手勢。校終於將照片全部還給我,「很,應該讓全世界知戰爭的罪惡。」

安曼時間五月十二日二十二點三十分,我搭乘的約航班機開始滑跑。一位漂亮的空姐問我:「你是日本人?」「不,中國人,人民中國。」姐嫣一笑,「中國飯吃。」

當時間五月十四日十一時三十分,我飛抵曼谷。我的土黃色的沙漠迷彩褲笨重的傘兵靴令生活在平環境中的人們驚異。我著泰國人的面孔,與中國人非常相近。面對無數張「中國臉」的海洋,我無法辨認誰是新華社曼谷分社來接我的同胞。我擔己身的「新華」標誌還不夠醒目,就拿幾張十寸傳真照片,在其背後「詩德樓」記號筆寫了一尺見方的三個字「新華社」,它豎在行李堆。奇的旅客總翻方塊字背後的畫面,我沒思在這裡辦影展。正當我急不耐、準備叫計程車的時候,新華社曼谷分社來接我的邵在人群中發現了我。

中午,我們在乍扎公園門口吃了頓海鮮火鍋,這是我參加海灣報導五個月來吃最的一頓。曼谷分社留我住兩,我們攝影部老闆命令我立刻返京,否則就扒我的「鴨皮」。當年腐敗還不盛行,攝影部不許記者利採訪便遊山玩水。在我撤離巴格達時就已接老闆我「保持晚節」的指示。

就回祖國、回親人身邊了,情卻比在戰火的海灣時更不平靜。戰爭鍛煉了我異於常人測知哪裡將發生重件的力,有受過嚴格訓練的眼睛,才觀察細緻入微的東西,令人信服的正確結果。泰戈爾老人詩云:「空沒有留翅膀的痕跡,我驕傲,我飛翔過。」

回首戰時的五個半月,我念曾與我一日夜奮戰在海灣的各國同行:共同社的河野徹、河源利男,CBS的約翰.海古德,聯社的米尼克,東京新聞的草間俊介,法新社的阿德利,由撰稿人村田信一……就在我們採訪基爾庫克前幾的三月二十九日,國《新聞週刊》攝影記者加德.格羅斯永遠長眠在那裡,他有二十七歲。我曾在約旦河谷貝卡難民營與他有過一面。

新華社社長郭超人曾對我說:「攝影記者應該是最勇敢、最忠誠的人。新華社攝影記者更應該此。」我不過是當新華社「攝影翅膀」硬羽毛的夢青年,歷史全了我,讓我趕了一個的時代、的集體。並不富足的人民使我了一流的教育培訓。我幹並不很,是盡了力已。

飛機將我祖國的距離不斷拉近,我就見日夜指揮我採訪的老闆們、幫我保障傳真線暢通的傳真員袁滿新聞中的哥們兒了。

走機場,我一眼就見了我的老闆,我邁開傘兵靴衝,我髒兮兮的阿拉伯包頭蒙在的頭。我裡默唸:緬懷戰爭中喪生的無名英雄,獻給他們的母親。

戰爭結束了,我們休息了,

但炮坦克沒有休息。

戰爭結束了,我們回了,

我們的兄弟沒回來。

戰爭結束了,我們還活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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