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红的诺比

诺比是一条聪明的狗。

别的狗只会表演加减,而诺比不但会加减,还会乘除。毋庸讳言,诺比所取得的成绩,是费费训练有方的结果。所以每每做演出总结的时候,诺比总忘不了说明这一点。

据说费费还有一个宏伟的计划:准备训练诺比做代数、几何、三角……

A城的居民,不大习惯马戏这种娱乐形式。当初这个马戏团成立时,A城的一些权威人士还曾提出异议,因为A城的居民,是趣味极高、具有科学传统的居民,据说这和供A城居民饮水用的一条河流有关。长期以来,有关方面人士坚持对那条河进行定量、定性分析,准备就那条河对A城居民的影响,提供最可靠的分析资料和数据。后来他们肯于屈尊俯就地欣赏马戏,完全是由于诺比在数学运算方面所显示的才能。

诺比诚惶诚恐,业务训练时更加一丝不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头悬梁,锥刺骨。诺比甚至决定终身不娶,以便将全部精力贡献给马戏事业。

诺比的技艺,日渐提高。每当谢幕时,观众们总是一边哗哗地拍着巴掌,一边如痴如狂地呼喊着它的名字。它呢,越发感到惶恐,紧紧地夹着尾巴,不是溜边儿,就是往后捎。

除了马戏团规定的伙食标准,费费还额外给诺比一些补助,以补充它在训练和演出时的大量消耗。那些东西,诺比从不独自享用,哪怕它有时因为热量不够而感到乏力、眩晕、颤抖,也与伙伴们共享。

团里的小猴子趴在它耳朵上悄悄地说:“伙计,别犯傻,这吃的可都是你的血汗哟!对你我来说,除了自己的身体还有什么本钱?你不为今后打算打算吗?”

诺比张着大嘴,伸出长长的舌头,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神儿。它让小猴子的话闹蒙了:这和“今后”有什么关系?

从上面简单的介绍可知,诺比是一条群众关系较好的狗。小有名气,却因谦虚谨慎而未曾引起同事的嫉妒;生活稍稍优裕,却不像乍富的小人那样腆胸叠肚。费费对它小有偏爱,但诺比并不因费费的信任便不可一世,飞扬跋扈。诺比的日子过得有分有寸,没灾没祸,太太平平。人人见了它都会说:“嗯,这是一条好狗。”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诺比在费费的精心训练下,终于学会了代数、几何、三角。

费费是一个办事稳妥的人,不喜欢做那种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所以他暂时还不打算让诺比登台表演。只是马戏团里有一条好传播小道消息的黑狗,把这事儿给捅出去了。

一条狗,居然会做代数、几何、三角,立刻成为爆炸性的新闻。世界各大报刊登满了诺比的标准照、生活照、演出照,以及有关诺比吃饭、睡眠、演出等等情况的报道。

诺比!

诺比!

《从诺比看哺乳类动物脏器交换之远景》;

《论诺比大脑的医学价值》;

《诺比与犬儒主义之兴衰》;

《艾金斯定律及诺比》;

…………

据说艾金斯先生因他关于诺比的论文多次获得巨额奖金。

有人找来比纳和西蒙合编的“智力测验量表”,根据此表推算,诺比在四年级时留级,是由于后天习惯的不良,而非由于先天智力之不足云云。于是费费不得不替诺比填写各式各样的表格,如:是否有尿床的习惯?写字时使用右手还是左手?几岁开始吸烟等等。

那些使诺比感到不胜其烦的表格,终因其沿用法国人的办法,不适于A城的具体情况而被否定。

在城外那条河边工作的有关人士,送来五米厚的分析资料和数据,以证实诺比的智力与河水有关云云,但这一论证,因混淆了高级动物与低级动物的界限而被否定。

于是诺比被带进实验室,它被圈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箱里,各种仪器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监测诺比的脑、心、肝、脾、肺、胆、胃——对不起,诺比没有子宫,因此它才能在逻辑思维方面比形象思维方面取得更大的成就——以及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系统,大便、小便等等的运行情况。

它所需要的食物、饮料,根据维生素A、B、C、D、E……的科学比例配制,并定时定量地服用。

每天有许多人前来参观,不管诺比正在睡觉或是在干别的什么,比方说,拉屎、撒尿、起性,这让诺比感到非常的尴尬。

有一次,费费带着全班人马来看望它,诺比高兴得真想扑上去和它们撕咬一番,或是嗅嗅它们的气味。可是它怕违反实验室的纪律,只好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阵低鸣,尾巴有节制地摆动几下,以示欢迎。

费费和它那些哥们儿,蹑手蹑脚地站在实验室门口,不敢靠前。它们怀着无限敬畏的心情,看着绑在诺比头上、胸脯上、前爪上、后腿上的各种管子、电极片、电线什么的,但他们的眼睛里,也藏着深深的怜悯和惋惜,好像诺比已经让谁大卸八块或是点化成仙,不再是一条狗了。

终于有位智者提出,诺比究竟会不会做代数、几何、三角?应该让诺比实地表演一下,千万不要上了江湖骗子的当。

于是诺比被费费领回了马戏团。

它兴奋得上蹿下跳,绕着马戏团那个小院转了三圈,在每个角落里撒了点尿,把自己那个冒着狗臊味儿的老窝挠了个底朝天,在泥土地上滚了个臭够,去伙房啃了两根骨头,用尾巴把费费的两条瘦腿拍得叭叭直响……

演出在A城最豪华的剧场里进行,因为有许多显赫的人物前来观看。

费费给诺比做了一件紫红色的丝绒小背心,还给诺比戴了一个白缎领结。诺比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映像,体态丰美,气度不凡。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心想,它将向人们证明,它不是江湖骗子。

剧场里人声鼎沸。

“据说诺比每天要吃三十只核桃。”

核桃,什么是核桃?诺比从来没有见过,更不要说每天吃三十个。

“啊哟,要吃三十个?”

“补脑子啊,要不它怎么会做四则运算。”

“难怪。”

难怪什么?好像它的聪明才智不是靠费费的耐心教导,不是靠自身的努力和勤奋,而是靠一种叫做核桃的东西变来的。可谁知道呢,也许它被关在实验室里的时候,人们给它吃的那些东西里,就有叫做核桃的这种玩意儿。

诺比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一位太太还说:“知道吗?这条出众的狗,最早是我发现的。”为了费费,诺比真想上去咬那太太一口。

第二道铃声响过,诺比出场了,偌大一个剧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诺比庄重地蹲坐在舞台正中,充满自信的眼睛一一扫过台下的观众。

费费开始介绍欣赏这个节目的观众须知:诸如诺比伸左前爪或右前爪、伸左后腿或右后腿、动左耳或右耳或两只耳朵一齐动、闭左眼或右眼或同时闭上两只眼……所表示的含义——伸左前爪表示鸡腿,叫几声则表示共有几条鸡腿,而伸右前爪表示兔子腿等等。

诺比看到,第六排正中那位穿黑色夜礼服的高贵太太,开始用手帕捂着嘴巴打哈欠。那个哈欠,像鼠疫似的蔓延开来,于是人人开始打哈欠,剧场里顿时响起类似蜂群飞过的嗡嗡声。

诺比耸动着鼻子,在那嗡嗡声里,它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想必费费也嗅到了那股危险的气息,匆匆结束了观众须知的介绍。

接着,诺比做了纯熟而正确的演算,但观众的反应却相当冷淡,他们一定没有记住演出开始前费费所做的解释,因此压根儿没看懂诺比的表演。

还没等到谢幕,人就走光了。诺比听见那位高贵的太太说:“真有意思,要是狗也能做四则运算,还要人干什么?!”

费费久久地伫立在空荡荡的舞台上,脑袋深深地缩在肩胛里,好像谁在他的头顶上狠狠地夯了一锤子。

从此以后,费费不再教诺比演算。他或是自言自语地说些没头没脑的话,或是唉声叹气、摔摔打打。有时还搂着诺比,拍着它的颈子说:“不对,诺比,你是一条好狗。真的,诺比,你实在是一条好狗。记住,我永远爱你。”

诺比想,这还用说,难道我不是一条好狗吗,费费?

有人开始调查诺比的来历。

“诺比,你的父亲是谁?”

诺比不知道。

“你的母亲是谁?”

诺比也不知道。

人们或是测量诺比的耳朵、身子、腿和尾巴的长短;或是剪去它身上的一撮毛;或是给它拍X光片……

一时间,关于诺比的种族问题,专家们纷纷著书立论:根据诺比耳朵的长短、直立或下垂,可以断定它是蒙古种;根据诺比的腿长,可以断定它是英国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在这次有关诺比种族的理论大战中,人气最高的,还是那位妙笔生花的艾金斯先生,因为他提出了任何一位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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