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父亲

青年期的难

我的父亲胡传(1841~1895)[字铁花,号钝夫,原名守珊,故一字守三]生安徽省绩溪县北部的庄 。兄弟五人,我父最长。我历代是经营茶叶贸易生的,就是故乡山区贩茶往海一带设的茶叶店中售。海那已是商业中。我的高祖原已在海黄浦江岸的川沙设有店,祖父又在海设一支店。父亲幼年即甚壮健。先祖每年春季返乡收茶,店中商务便由父亲独力管理。

父亲十六岁便随先祖川沙,并由先祖延聘塾师,教授诗文。父亲因十分聪颖,早其有志的伯父[星五公]所赏识。他认有资质的青年子侄,实在不应该在一茶叶店埋了。所父亲被中长辈特选,让他专读书,便参加科举。

是正值洪杨,内战的烽火已日益迫近。洪杨1850年在金田村难,父亲才九岁。1853年太平军进占南京,建立“太平国”,并南京“京”。数年内,太平军数度侵入皖南徽州山区,焚掠迨遍。1860年我绩溪县亦太平军所焚掠,一连三载,父亲邻居亲友均率领属高山避难,并据险卫。1862年情势更险恶,乃又迁往休宁县暂避 。

但是休宁亦非乐土。太平军仍不进犯,人四处躲藏。1862年年底,局势稍稍转,全乃转返绩溪;不意翌年春初夏季,太平军又两度进犯。就在太平军二度入侵,父亲在1860年(清咸丰十年)结婚的原配妻子[冯夫人],便不幸死难了。是那我二十余口——半是妇孺——中唯一的死难者。父亲是我中唯一年轻力壮的员,帮助那比他二十岁颇有名望的乡绅伯父,度此难。

在1860年至1864年(清咸丰十年至同治三年)四年间,皖南真糜烂不堪。四年的焚掠、屠杀、饥荒等灾情,父亲在他遗留的述有极详尽的记载。实他段记述,远较其他任何[类似]的记述更翔实 。

在父亲的回忆录,他曾做一概括的统计:我庄村内的胡氏宗祠原完工1840年(光二十年),亦即洪杨前十年,是太平军犯境前二十年。宗祠毁1861年(咸丰十一年)。太平乱前数百年我乡皆太平无。方殷实,人丁兴旺。我族那曾做一次丁口总计,便按口派捐,建造祠堂。全族男女老幼约六千人。太平军覆灭的二年(1865),我族再做二次的人口调查,拟再按口派捐,重建宗祠。调查所,乱剩余丁口不一千二百人左右,人口减少了百分八十 。

父亲所做的统计有其他方面的记录,颇饶历史趣味。在群难不死的劫余生中,竟有二百人染有烟癖!鸦片鬼的堕落,实有甚一般游手闲的懒汉。他终年耕耘所获,不足偿付烟债。父亲那便问,人在生活何给呢?!他的结论则是整胡氏一族仰赖四百几十经商在外的父兄子侄的接济。他的汇款救活了人,并助其重建园难 。

考试书院教育

太平战,父亲同治四年(1865)进秀才,年二十四岁。年一人读书进先在他祖籍所在通“县试”,再参加省方所主持的“府试”;府试及格,便进“秀才”。既秀才,则每三年应考一次,叫“岁考”。果一秀才希望参加举人考试,他通省级主办的甄别试验,叫“科考”。科考及格才参加“省试”(亦称“乡试”)。乡试是朝廷特派的“主考”所主持的[乡试及格,便“中举”“举人”了] 。

父亲进,参加了几次“省试”未愿。他深深了解他的业战火所耽误了,所他决定海进那些战重的“书院”,继续进修。经慎重考虑,乃1868年春初进了新近复校的“龙门书院”。该院山长(院长)刘熙载先生是扬州有名的经师。父亲被录取,便在该院读了三年——从1868年1871年 。

在父亲的回忆录,他记载了书院的生活,特别是一些同间的往与习的经验。他的同中有许在政治术有相就的 。父亲位了不的刘山长的教方式有所记载。他说所有在书院中受课的生,每人每日写一份“日程”一份“日记”。前者记载的进度;者是记者的疑虑。“日程”“日记”的记述,该院有特别印的格式,按规格加记录。些“日记”“日程”父亲均保留。其中有趣值一提的,便是印刷品的卷端印有红字的宋儒朱熹张载等人的语录。其中一份张载的语录便是:“不疑处有疑,才是进步!”是完全中国文明传统内的书院精神 。

我所敬重的老朋友吴稚晖先生,生1865年,比父亲二十四岁。吴先生曾经告诉我一件有关另一“书院”的惊人有趣的故。吴先生曾就读江苏“南菁书院”。吴氏一次拜谒该院山长名儒黄周先生,他黄先生书斋挂着一幅使他难忘的格言:“实求是,莫调人!”句格言译英语或白话,那就是:“寻找真理,绝不含糊!”些说明了我国19世纪一些高等府的治精神 。

父亲的述几乎四分一的篇幅,记述其重建庄胡氏宗祠的经。项重建历凡十一年,共费制钱一千三百三十万(约合银元一万三千三百元)。1865年动工,直至1876年(光绪二年),父亲三十六岁那年才正式完工的。在项伟的工程中,他不但是该项工程粗工细活主的规划者执行人,他有说服克制族中守旧分子的反。他所遗留的记录不幸有一部毁火灾,但是份记录却替世留了年聚族居的农村的生活状况、社组织社公益活动的极珍贵的一手资料 。

在此期间父亲曾中国理——尤其边疆理生了研究的兴趣,兴趣是他在海龙门书院生便养的。他继续理进修的原因,是受国际远东重变动的影响 。据父亲的纪录,他政府士夫世界理中国边疆——尤其是东三省——的理无知,感震惊!所他便定决终生致力中国边疆理的研究。

吴澂的知遇

父亲数年内稍安顿,他便决定撇族乡党的远游北京,另图展。在1881年(光绪七年)他年已四十,乃向一位经商致富的族伯[胡嘉言]借了一百银元,搭船海津转往北京 。在北京他仅凭两封推荐书,旅行了四十二,了吴澂钦差的驻宁古塔 。吴氏一修名的者、考古政治。父亲告诉吴公他不是求职的,他盼吴氏给予护照通行证,让他遍游东北,并考察边疆理。吴氏父亲赏识,其吴氏巡行阅边,总是偕父亲同行;尤其是1882年(光绪八年)中俄勘定疆界,他曾同晤俄方勘界专员 。

就在一年吴氏正式聘任父亲其幕僚。稍吴氏并在父亲毫不知情的情况专折向朝廷特别保荐,说父亲胡传“有体有,实足国干济才,不仅备一方牧令选” 。父亲惊喜余,深感吴公的知遇。其年便一直在吴公幕府,参与机。

父亲在东北一段期往各旅行考察,备历艰险。在1883年(光绪九年)一次[兼查十三,戞牙河势]途中,一行人员在森林中雪迷路,三日不 。干粮已尽,计无施。此父亲忽有所悟,他叫随行人员寻觅一条山涧,循山涧。因山涧总归流山区的,循山涧找路,应该是不错的。是他找了一条山涧,循涧,终险。此,父亲曾做了一首诗,纪念。四十年,我在1919年表一系列有关实验主义的讲演,我举例子,诠释约翰·杜威在他《思维术》所阐明的理论 。

1881年,父亲便一直致力公务。1881年至1886年,他在东北服务六年。1886年先祖母逝世,父亲返奔丧。翌年又转广州依广东巡抚吴澂。吴派他海南岛视察,并报告全岛土著状况,做的筹划。父亲此行所保留的详细日记,曾表专研理的《禹贡半月刊》 。

1888年(光绪十四年),黄河在郑州一带决口。吴澂粤奉调任河总督;设督署郑州,监督堤工。父亲乃随吴郑州。在此期间父亲亦记有详尽日记,记录构料、修堤等工。年的河工不但极其腐化,且有各迷信掺杂其间。迷信一便是崇奉水蛇、虾蟆“河神”。

父亲在治河期日记便做了十首《郑工合龙纪诗》,其中的一首便坦白批判迷信无稽。面便是首诗的原文:

纷纷歌舞赛蛇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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