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洹猶覺淺——袁世凱遺址暢想〔下〕

其時的背景恕我再嘮叨一遍。

沒有生育力的載湉(光緒帝)病死後,氣息奄奄的慈禧太便指定醇親王載灃(載湉弟)的三歲的長子溥儀繼位,載灃攝政。不一,慈禧老太太一命嗚呼。皇帝與太僅隔一相繼過世,使皇室內外瀰漫種種怕的猜測。有人說是垂危的「老佛爺」或袁世凱通過太監李蓮英毒死了先皇帝,因為他們怕光緒爺掌握實權後報戊戌年間的深仇恨;更有人傳言:隆裕皇在整理光緒爺的遺物時,發現了一個「誅殺袁世凱」的先帝遺墨!所,載灃一台就斬袁顱祭亡兄。幸有軍機臣慶親王反問一句:「殺袁世凱不難,不過若北洋軍造反來怎麼辦?」載灃才冷靜來。加另一位軍機臣張洞從旁說項,袁才僥倖活了來,被責令「回籍養屙」。

說他有「足疾」並非毫無由來,因為袁世凱的確曾崴過腳且一直沒俐落。那是一年他過五十壽(古人過虛歲),因場面過收禮太被某禦史奏了一本,慈禧太召見他時加訓斥,致他謝罪宮時,「驚惶失足,從殿階墜,跌傷右腿」——他給正妻夫人的書此寫。現在,人二十七歲的攝政王就拿他的這個無關緊的毛病「說兒」了。

攝政王宣統皇帝名義頒諭旨:軍機臣、外務部尚書袁世凱,夙承先朝屢加擢,朕禦極後,復予懋賞,正其才,俾效馳驅。不意袁世凱現患足疾,步履維艱,難勝職任。著即開缺回籍養屙,示體恤至意。

不是朝廷不你,是你連路走不了,才讓你回「歇菜」吧——官場的文字遊戲玩兒真讓人哭笑不!

回這洹水河邊的老袁,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被朝廷賜死或謀害(在封建時代,野的顯宦又被追殺的例就像這洹河岸的樹),哪還有什麼韜晦閒?至於後來,國內形勢驟變,各方不不將目光盯了蝸居此的袁世凱,正所謂歸,捨袁其誰了,他才重抖精神,頻繁會客,密設的電報房越來越熱嘀噠著他的不滿計謀。此一時,彼一時。

是啊,袁世凱底不是蛤蟆精(當時滿京城傳說其父在他生時夢見過一隻碩的癩蛤蟆),懂眼前卻不透未來。他哪知有朝一日命運神又了他,且,一舉升。就像是一條被晾在旱裏過久的蒼龍,正在奄奄等死時,卻極為意外遇了一場瓢潑雨。

這場豪雨就是南方的革命黨人於清宣統三年八月十九日(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在武昌發動的武裝義。

武昌首義,南方各省回應,一時間,風雨飄搖。滿洲的八旗、綠營兵勇們早已毫無戰鬥力,精銳的北洋軍卻全掌握在袁的舊部手裏。氣數將盡的清朝廷迫不已,厚著老臉請被轟回老的袁世凱。

那些年輕的愛新覺羅親王們先是讓袁世凱任欽差臣、湖廣總督。哪知,從來不開玩笑的河南老頭兒竟幽默了一——他給朝廷復奏,說己「舊患足疾,迄今尚未愈」!啊哈!我不是「步履維艱」嗎?你們怎麼忘了!載灃等人無奈,先整個國的軍權讓給了他,最後,乾脆連的王朝讓給了他。

對一條復蘇了的龍來說,漳洹實在太淺了啊!今我來思,在洹河岸問:我是否這條蓄納了沿岸太的髒水的河太淺?

老袁在世時,沒有人覷他。試,在那個風雲際會龍爭虎鬥群雄競的紛亂時代,一個屢屢失意於科考的落魄舉子,一個默默奉獻於軍營的級官員,力爭游,贏時代的認,並為收拾江山一人,何其不易!

直隸總督兼北洋臣李鴻章人垂死時,是這樣向皇推薦己的繼任者的:「環顧宇內者,無袁世凱右者」——須知,那個翹著白鬍子的合肥老頭兒不是會輕易別人的。

湖北武昌的兵變爆發後,清政府知,唯有「回籍養屙」兩年的袁世凱方剿滅革命黨人。影響著中國政局的外國勢力眼光盯了安陽,東民巷裏傳的消息更乾脆:「數國的代表均表示願意袁氏來掌權。」

奇怪的是,最先「鬧革命」的湖北革命軍政府,竟袁當推翻清廷的一人選。軍政府首領黎元洪甚至許諾:你袁哥回革命路線來,未來的國一手就是你的啦!

有黎致袁信為證:公果歸來乎?與吾徒共扶義,將見四百兆人,皆皈於公,將來民國總統選舉時,一任中華共總統公固不難從容獵取。其他的革命黨人致電洹村,稱袁「回旗北,犁掃虜廷,」則「漢族華盛頓唯閣是望」。

更讓今人感不思議的是,孫中山在接袁的贊共的電文後,喜過望,竟對袁說此「刺耳」的頌語來:文(孫稱)菲材,辱膺國民推戴,受任來,拮据張惶,力不副願。幸清帝遜位,民國確立、維持北方各部統一,此實惟公一人是賴。語云:英雄造時勢。蓋謂是。文(孫稱)徒何功?過蒙獎譽,曷勝愧汗。新舊替,萬機待舉,遺投艱,非公莫辦。謹虛左位,俟明哲,曷勝佇立,翹望至。

他捧高!

革命黨人說話算話,在此後的民國首任總統選舉中,代表全國十七個省的十七位議員們,所有的票寫著一個名字:袁世凱。知,這是連孫中山未曾享過的一致首肯——先前選舉臨時總統時,稟各異的各省議員們就讓「國父」了十六票(另一票主為黃興)。所,民國元年(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五日,臨時參議院在總統選舉結果來後,當即致電遠在北京的袁世凱:查世界歷史,選舉總統,滿場一致者有華盛頓一人,公為再現。同人深幸公為世界二華盛頓,我中華民國一華盛頓。革命黨人對未曾謀面的袁世凱客氣很吶!民國立後,孫中山與黃興兩位革命黨首領應袁世凱邀,先後抵達北京與共商國是,這是近代中國三巨頭的一次相見。次密談後,孫中山的感慨是:「今日中國,唯有項城治理。」黃興表示:袁總統「實為今日一人物」。這前清李鴻章的遺言「環顧宇內者,無袁世凱右者」有什麼兩樣?

後人稱孫中山不做民國首任總統是於革命的博襟與謙讓精神,實際,孫氏當時確沒握坐穩江山,不,他哪會此輕率犧牲己浴血奮鬥年爭來的勝果,讓一個前清的備受爭議的人物獨享!故治民國,非具新思、舊經練、舊手段者不,袁總統適足當。這是「國父」當時的說法,雖內蘊激勵袁氏的含意,但又何嘗不是中山先生政治觀點的坦白!既中華民國的開國領袖這樣講了,你說這漳洹水既淺薄又粗俗嗎?來,滿傳聞是老袁曾賣了譚嗣同,捎帶著賣了「曠代聖王」光緒皇帝,但他的聲譽在當時並未受太的損失;且,儘管他悍稱帝罪了人,但他的側面頭像為標誌的民國貨幣——銀元(俗稱「袁頭」)卻一直使他死後的年。中國人不光在貨幣流通需他。

北洋軍閥集團是在這個首領死了後,才分化了——安徽籍的段祺瑞的皖系,直隸籍的曹錕、馮國璋、吳佩孚的直系,奉省(今遼寧)籍的張霖的奉系,相繼為袁世凱身後的北京政權的統治勢力。

極為巧合的是,各系獨霸北京政府的時間竟袁世凱秉政的時間完全一樣,各領風騷整四年——

袁氏:一九一二年四月一一九一六年六月。

皖系:一九一六年六月一一九二○年七月。

直系:一九二○年七月一一九二四年十月。

奉系: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一一九二八年六月。

袁世凱後,他的軍閥兄弟們明爭暗鬥為的是權力,輪流執政憑的是武力。他們脾氣不同政見不同手段不同,但始至終有一點他們是共同的,即他們誰不不高舉著袁世凱的旗幟。儘管他們知老袁晚年犯糊塗罪了人,但其統禦的思手段卻是繼任者們離不了的寶貴遺產。他們愧弗,他們一脈相承。

有變的馮玉祥對先總統不客氣:愛寫丘八詩的二流軍閥馮玉祥,通過背叛躋身為一流巨頭,在其獨攬河南省軍政權後,就令將占足足有二百畝的洹村的「袁氏逆產」安陽高級中學。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蔣介石的國民政府又將該校改稱河南省二高級中學。又過了十年,共產黨與國民黨的數百萬軍隊展開了人類史規模空前的內戰,河南安陽一帶乃「淮海戰役」(國民黨稱「徐蚌會戰」)的必爭,戰火無情,這個中西合璧的豪華建築群炸一殘磚碎瓦!

洹村沒了,有瑟縮於洹河的袁林孤零零留在中原,任流年慢慢剝蝕,幾近被世界遺忘。袁氏一生,罵名累累,最為國人所詬病的,就是他竟批准與日本人簽訂了喪權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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