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奪宮 19 君臣同遊白雲觀.主僕行令破涼亭

康熙帶著魏東亭班布爾善策馬來至西便門外,白雲觀已遙遙在望。班布爾善笑:「萬歲,時方寅末,又未逢社會日,咱們主子奴才三個在這荒榛野蒿中並轡馳,知的說是遊玩,不知的還當我們是響馬呢!」康熙勒了馬,環顧四野,果荒涼寒漠,遂笑,「響馬與子有咫尺隔。堅持王,就是子,進了邪便為奸梟,入了賊就為響馬。」

班布爾善聽了,先是一怔,隨即格格笑:「主子學問此精進,聖思敏捷,奴才萬不及。」

魏東亭卻無聽他兩個說笑,留四動靜,遠遠瞭見郝老四、強驢子一干人扮窮苦的刈草賣柴人,散在附近割荊條,知已是佈置停當,便陪笑,「萬歲爺,前頭就白雲觀了。」

康熙搭眼一,果見山門隱隱的立在雲樹中。他翻身馬,「咱們不做響馬了,還是做遊客吧。騎馬進廟,不甚恭敬。」此時十幾個長隨打扮的侍衛帶著酒食器皿方才趕來,三人便將韁繩給一個侍衛拿了,信步向山門行。

白雲觀坐落在西便門外三四處,原是奉祀金元際教全真宗派領袖丘處機的「仙宮」,為元代長春宮的側。丘處機羽化後,其弟子尹志平率諸黃冠改此側為觀,號曰「白雲」,取騎黃鶴乘白雲意。

清初兵定北京,西便門外一場火,數百間殿堂廟舍,連同附近幾千戶人的房屋盡付一炬。院中一堆堆瓦礫,一叢叢六七尺高的蓬蒿,顯十分寂靜荒涼。僅存的拜殿東廊的泥塑,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神祕感,按《西遊記》故繪製的泥塑吸引著遊人香客。

班布爾善環顧四周,人煙稀少,暗思索:北京城內外十數處有名的廟宇觀寺,就數白雲觀是最破敗的一個,選中這樣一個方來遊幸,真是匪夷所思。昨日魏東亭前傳旨時,他就猜中了康熙的思,他倒知,這個娃娃子底怎樣待己,——正發怔間,見康熙已進了山門,在一座錯金香鼎旁邊審視,忙趕了過來笑:「山門這副楹聯倒不錯,『敬愛民治國,慈儉清靜修身』。前明正德皇帝這筆字寫倒是風骨不俗。」

康熙卻不答話,圍著這尊六尺高的鼎興致勃勃仔細打量。

說這香鼎,有一段傳說。相傳當年香火旺盛時,每日須童晨焚香撮火,並不人力,稍過片刻山門便行開啟。待昏夜時,向鼎中貯水,山門便行關閉。其實就連士並不知香鼎與山門乃是消息相關。人們訛傳訛,深信這白雲觀士掌著九符籙,這些廟務全由神差來辦。因此,廟雖頹廢,這鼎錯金連最貪財的人不敢動它分毫。

康熙手叩鼎笑:「惜沒有邀鰲中堂同來,他有拔山扛鼎力。你倒說說,他不將此鼎移動?」說著便睨視了班布爾善一眼。

這話是問太入骨了。原來禹在九州各製一鼎來,問鼎就了篡國的代名詞。周宣王三年,楚子助子伐陸渾,兵勝後,在洛陽近畿閱兵,楚子便乘機詢問王孫滿太廟中九鼎的輕重,意在侵占。此時康熙引此典來,有敲山震虎的功效。班布爾善無書不讀,豈不知此典?是覺頗難應對,遲疑了一方乾笑一聲:「這鼎怕有兩千斤,鰲中堂來,未必就動了它。」

「無量壽佛!」三人正鼎時,一個五十歲的老士從後頭太極殿東側耳房裏來,拱手:「居士們納福!難此虔,來這般早。前頭觀宇已經荒蕪,後面還潔淨,請進來茶吧!」三人忙轉身答禮,魏東亭便:「長請便。我們先在前頭瞻仰瞻仰,待會兒才後面呢!」

「這是朝咱們化緣來了。」魏東亭見老走後,笑,「除了每逢初一、十五社會時,收點兒香火錢,平日裏難有香客來,眼見咱幾個來了,你們又一身富貴打扮,這牛鼻子哪肯輕輕放過!」

康熙一拍身,笑:「不巧,今日恰沒帶錢來!」班布爾善忙從袖中取一錠五十兩的銀子,笑:「奴才卻不敢同萬歲爺相比,走哪裏,須帶點銀子。」

「惜太了,」魏東亭,「一兩銀子買一百三十斤白細米,給太,反招人疑。」說著接過銀子握在手中,雙掌一合,「咯崩」一聲,那銀子早斷兩截。——的一截丟還給班布爾善,掂了掂的:「怕有二十兩吧,這已算闊香客了。」班布爾善見他功夫此了,不禁駭,更增了幾分忌憚,口中笑:「虎臣這一招,沒有千斤力怕不,不過這又不是臨潼鬥寶,何必此呢?」

康熙今日邀班布爾善至此,是專為查考他的——他底是己本兄長——希冀他知悔。在這無人處,還念兄弟情,互相說合了,就罷了。誰料這班布爾善是裝痴呆,便覺問題並不那麼簡單,不由裏有些煩躁,便,「這個鼎過了,那邊廊捏的有唐僧取經九九八十一難的泥塑故兒,一半毀了,餘的倒不知怎麼樣,不瞧瞧吧。」

班布爾善察言觀色,已知康熙意,裏冷笑一聲。方說話,卻見一個士過來,手裏托著土黃袱面兒搭著的茶盤,頭三杯清茶尚冒著熱氣,遂笑:「虎臣,應了你的話了,快打發銀子吧!」便抽身跟著康熙東廊故兒。

這裏魏東亭銀子放在茶盤笑:「仙長,茶我們是不的,你拿了這銀子吧!」說完便回康熙跟前,卻瞧見伍次友撩著長衫前襟興致勃勃拾級,在錯金鼎旁轉來轉仔細推敲。蘇麻喇姑隨後緊緊跟著,卻似有點神不守舍的樣子,張皇四顧。魏東亭驀一驚,回頭康熙班布爾善正逐個兒品評塑像,便悄退了過來。蘇麻喇姑早瞧見了,撇伍次友,裝無的模樣湊了過來。

「我的姑奶奶!」二人折至西廊斷垣後頭,魏東亭聲埋怨,「這叫辦的什麼差使?這邊應付著一位混世魔頭,你怎麼又帶了一個太白金星。這怎麼辦?」

「你倒說的!」蘇麻喇姑,「索府的人調來在這左近關防,快空了。他來,我是哪子的牌位,擋住了?還不快法子,顧埋怨呢!」

魏東亭緊鎖雙眉,半晌才:「既來,則安,一味躲著不是辦法,就索見見沒什麼緊。」蘇麻喇姑:「就怕這位傻子一嗓子喊『龍兒』,怎麼辦?」魏東亭笑:「不了揭破了——你別言聲,機警著點,瞧我的眼色行。」

說完,魏東亭便匆匆離,遠遠便聽康熙連說帶笑:「這丘處機是無生非,牛鼻子人吹尚,寫個『西取經』,後人還巴巴兒弄這些故來,不倫不類擺在這三清場。」班布爾善笑:「是啊,這觀將來重修,還是不這些故的。」魏東亭聽至此,忙接口:「說『西遊』,我還聽了個笑話兒——我朝入關,兵臨河間府,城裏的老百姓避兵災,走精光。有個老頭子,臨門了門神,嘆:『尉遲敬德、秦叔寶有一個在,不至就亂這樣。』恰鄰居是個三村的老學究,聽了這話,撅著鬍子:『門神乃神荼鬱壘!秦叔寶他們是丘處機老頭子胡編亂造來的,你就信了真!』這老兒不服,搬《西遊記》,那學究又找《封神》與他爭論,一直爭黑,城門關閉。二日兵破城,二老死在亂兵中。」

班布爾善聽哈哈笑,康熙卻遠遠見伍次友蘇麻喇姑朝這邊走來,裏發急,不住遞眼色給魏東亭。魏東亭正說興致勃勃,瞥見伍次友已經走進,忙故驚訝說:「呀!真是巧,這不是朱表台嗎,幸會幸會!」

伍次友方一怔,待說話,魏東亭轉身扯著康熙介紹:「這二位在鰲中堂跟前當差,這位是甄龍鳴世兄,這位叫賈子才,朋友們日不見,難今個兒湊巧,碰齊全……」話說這個份兒,伍次友便是一段木頭靈了。聽魏東亭生編的這兩個名字,蘇麻喇姑笑又不敢,倒是伍次友幫了的忙:「婉娘,還不見過三位爺?」蘇麻喇姑便前笑盈盈了三個萬福。

班布爾善倒沒什麼異樣來,覺他編派的這兩個名字似有譏刺,留神婉娘,略覺面熟,卻再不蘇麻喇姑身,似笑非笑說:「久仰久仰!我們一同走走何?」伍次友笑:「既是表台的朋友,我們同行。」中卻滿腹狐疑。

一場破包露餡的危機是暫時彌合,康熙懸著的慢慢放,此時已神態若,遂笑問伍次友:「朱先生,這套故你塑?」

「漫說『西遊記』是後人偽託丘長春,」伍次友:「即便是真的,士觀裏誇尚有什麼意趣呢?」

『西遊記』竟是偽託,這真是聞所未聞。康熙忙問,「先生倒是言人所未言,怎見『西遊記』不是丘長春所呢?」

伍次友笑:「這何須旁處查,『西遊記』本文便知——祭賽國中的錦衣衛,朱紫國的司禮監,滅法國中的東城兵馬司,還有唐太宗朝裏的學士、翰林中書院,是前明才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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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胡太醫診病養心殿.班「伯溫」贈毒鶴壽堂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