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奪宮 21 廷柱書銘意未盡.夜半報警情腸結

蘇麻喇姑回養殿,康熙歇午覺剛剛來。見進來,揉著眼笑:「你今兒怎麼鬧的?伍先生弄了?」蘇麻喇姑紅了臉笑:「這就是做奴才的難處了。他在索府,抵半個主子。他,我哪勸阻住。」康熙笑:「難為你應付這場面來,一場戲幾乎給砸了!」蘇麻喇姑:「萬歲爺福氣比還著呢,他是個書呆子,哪裏瞧來!」說著便親來給康熙打洗臉水。

蘇麻喇姑端水進來,見康熙正在寫條幅,便:「請主子淨面。方睡來,就帶著眵糊寫字兒,不信就寫了?」康熙就笑著放筆,一邊洗臉一邊問:「今個兒在白雲觀,你瞧班布爾善這人怎樣?」

「倒像有點神不守舍的模樣。」蘇麻喇姑。

「不是問這個,」康熙一邊閉著眼,讓蘇麻喇姑來擦臉,一邊說,「朕問這人怎樣?」

蘇麻喇姑熟練給他擦臉,吩咐宮女將盥洗器皿撤,笑:「奴才哪裏知這些,主子爺的眼,那才叫聖明呢!」近些日子,發覺康熙頗為矜,便人長了,不再似時一般待。若還像往那樣說三四,叫他拿主子款兒來,甚沒意思!所愈是,愈是暗啟發他己拿主意。

「朕這人絕非鰲拜一黨。」見蘇麻喇姑驚異色,康熙頗為意又,「絕非忠厚人。他的面目不清,朕不斷語,待後再罷。」

蘇麻喇姑忙:「主子說的極是,他是忠臣,今個就該明明白白剖置腹跟主子說個明白。主子爺幾次提調他,他裝糊塗!」

「你來!」康熙指著己方才寫的條幅,「這是朕方才寫的幾個字——不?」

蘇麻喇姑湊了過來,見是隸書寫的六個字:

靖藩 河務 漕運

裏暗掂量:山東、安徽兩巡撫迭次奏報,說因黃河決口,泥沙淤塞運河,舟楫難行。光北京城每年就靠漕運四百萬擔糧。這兩件實在叫人揪。至於「靖藩」二字似乎太刺眼了,從各種跡象,三藩的野時有外露。但將「靖」字明明白白寫在廷柱,臣來宮中朝拜覲見的很,傳了有何益處?因笑:「萬歲爺的字練越發有神了!」

「哪裏你說這個!」康熙笑:「你瞧著意思?」

「!」蘇麻喇姑揚眉讚譽:「聖慮深遠,每一條款很重,這幾件辦來,老百姓額手慶賀,傳頌堯舜哩!」

康熙意:「這是朕近年來了許奏折,偶有所,怕被眼前瑣攪忘了,故它張在柱子。」

蘇麻喇姑見是機會,忙笑:「張在這兒,怕明兒居簿就會將它記了!」

「唔?」一句話提醒了康熙,提筆另寫了一張,,「還是這樣更些兒。」蘇麻喇姑瞧時,已將「靖藩」改為「三藩」了。康熙若有所思望了一眼蘇麻喇姑:「婉娘,往後有什麼進諫言,管與從前一樣直言相告,朕不罪你。」

※※※

這是個雨的深秋。剛擦黑,便又陰了。魏東亭值後回寓中,已是漆黑一團。不久,秋雨便淅淅瀝瀝飄落來。

午,從索府護送康熙進了神武門,明珠便約史龍彪穆子煦幾個弟兄同嘉興樓吃酒,至少過了半夜,他們才回來。魏東亭沒個人說話,甚覺無聊,便書房裏信手抽一本書來。

約莫亥時,見史龍彪他們還沒回來,魏東亭伸了個懶腰,合書便睡覺。恰在此時,老門子走了來:「爺,外頭有一個年輕公子來訪。」

這麼晚了,誰還會來呢?魏東亭遲疑問:「是熟朋友麼?」老門子回:「不是的,從沒來過。」魏東亭笑:「說不定是明珠兄的文友,來了倒有許不便,不辭了吧。你說,明珠不在,有改日再說罷。」

「我尋明珠做什麼?」話剛說完,一翩翩少年忽破門入,笑吟吟揖,「不速客,夤夜造訪,必有,怎的就不肯賜見呢?弟見的正是哥!」魏東亭時,來人頂不過二十頭年歲,手執泥金折扇,頭戴著一頂青緞瓜皮帽直壓眉鬢。古銅長袍外面罩了一件灰府綢馬褂,腰間汗巾旁懸著一塊漢玉扇墜兒,腳蹬著一雙千層底掐雲涼靴。風度瀟灑,雖從雨裏走來,卻連半點泥水全無——魏東亭甚覺驚奇,連忙還禮:「罪罪!我還為是尋明珠兄弟的哩,生面熟,足是……」

那人卻不答話。待老門子退,方笑:「郎似桃李花,妾似松柏樹,桃李花易落,松柏常故。——喜峰口倉促一別,西河沿又匆匆相逢,不你的忘!」一邊說一邊摘帽子,放髮辮,但見秀髮青絲,皓齒明眸。——是史鑒梅來了!

「梅妹,」魏東亭一子楞住了。他不相信己的眼睛,又懷疑是在夢中,便情不禁揉了揉雙眼,待弄清不是夢,便喜望外撲緊緊握住了鑒梅的雙手。

鑒梅見他這樣,倒覺不意思,奪手時,哪裏奪動。真正是躲無躲,閃無閃,嗔不怒,羞不避,紅著臉,低垂著頭默默站著,半晌才柔聲問:「這幾年……你?」

魏東亭漸漸冷靜來,意識己有些失態,慢慢鬆開手,忙讓座、倒茶,笑:「我這幾年倒,你呢?」史鑒梅吹著泛的茶葉笑:「不見吧?你九死餘生,哪騙了我?」

「我的瞞不了你囉,」魏東亭笑,「聽說梅妹在鰲中堂府裏倒很意!」

這句話含有疑鑒梅意。若說二人幼便青梅竹馬,本應沒有什麼信不過的。但魏東亭眼的位,一舉手一投足關乎宗廟社稷,他又不不一點眼兒。說完偷眼瞧鑒梅時,見臉微微變色,呆呆坐在燭前,淚水卻無聲悄流來。魏東亭咬了咬牙,不理會。那鑒梅陡站身來,掩著面就奪門,被魏東亭一扯住,陪笑:「還是時候的,一句玩笑話嘛。」鑒梅抬頭來,已是淚光滿面,哽咽:「我……我在那窩子裏待了六年,是為了復仇……你卻對我……我來這裏,有重的情。」

「你的情不就是為前明復仇麼?」魏東亭急切:「現在再談這些,還有什麼意思?」

鑒梅突不哭了!冷笑:「難我冒險犯難這裏,是為聽你這些話來的?——你珍重吧,我了!」說罷抽身便,魏東亭急忙擋住路,搖手笑:「別別,算我錯了還不行嗎?幾年不見了,還是任兒,就問一問不妨呀!」

鑒梅這才重新坐,望著魏東亭問:「明兒你還索額圖府麼?」

「我們文武不相統屬,」魏東亭裏一驚,不露聲色答,「我他那裏做什麼?」

「別嘔人了,」史鑒梅既焦急又無奈何,直言:「你別,皇若叫你,你告病了!」

「我沒病!」魏東亭冷冰冰答:「我了呢?」

「你別問,聽我的話,你別!」

「我問。你怎麼知我索府,為什麼又不呢?丈夫總來明白,我不做連我己不明白的。」

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鑒梅嘆了口氣說:「恐怕了難回來。」

「你既不願實說,你就吧!」魏東亭見吞吞吐吐,裏了火,「我還是十年的魏虎子,你已不是十年前的梅妹子了!你走吧,明兒索府我是定了,倒瞧瞧是怎麼個回不來法!」史鑒梅身走,才幾步忽又站住,頭不回說:「鰲拜明日搜府,連你帶皇帝……不在你!」說罷便走。

魏東亭猶五雷轟頂,這真急了,一個箭步搶前攔住路,緊扳著的肩頭:「梅妹,實言相告,我不不顧皇!」鑒梅回身來,見魏東亭此執拗,便嘆:「你不知我的,你平安,我就放了。」魏東亭苦笑著搖頭:「別糊塗了,妹妹,皇若遭不測,漫說我魏東亭難逃一死,即或幸存來,又有何顏面活在人間呢?」

「哥哥,你遠離是非吧,我求求你!」鑒梅突掙開身子,噗通一聲跪,「你鬥不過他們!他們權重勢,黨羽數不清,日夜盤算著謀害你們君臣,你們鬥不過他們!」

「我知。」魏東亭一手挽來,望著一泓秋水般的眼睛,固執搖頭:「你兒知我,我鬥過他們!」鑒梅有些吃驚著眼前這個英武男子,抖抖索索從懷中取一個紙包說:「你瞧瞧這個。」

魏東亭接過來,走至燈前打開細,見雲片狀雪白霜,忙問:「是的冰片麼?」鑒梅答:「來毒你們君臣的藥物。為了弄它,我幾乎送了命。」

魏東亭越發驚疑,強按鑒梅坐,一定講述情的原委。

原來有一夜晚鰲府鬧鬼,便是鑒梅做的手腳。曾偷聽了鰲拜與班布爾善的密談。晚便借假面具扮鬼像,嚇昏了彩屏,將鰲拜騙鶴壽堂,悄悄兒偷了一點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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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白雲關同心續春秋.鼓樓居異志胡拆字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