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4 應天變起駕五台山.懷叵測鼓唇額駙府

孔四貞當日辭了,回了東華門外的官邸。因餘震不止,康熙不來回搬動,二日仍在儲秀宮召見索額圖、熊賜履議。魏東亭等幾個侍衛在外侍候,覺十分方便。皇因宮嬪不見外臣,帶著貴妃一干人宿在蘇麻喇姑修行的鍾粹宮後佛堂前井院臨時搭的棚子裡。太皇太因沒方,閒坐著,又覺氣悶,便帶著蘇麻喇姑踱至前邊儲秀宮康熙辦。

待熊賜履索額圖給太皇太行過禮,康熙方才坐,默默打量蘇麻喇姑。從伍次友與發生婚變,已有半年了。近來蘇麻喇姑的情似乎比伍次友離京時一些,走路顯硬朗了許,一身緇衣映著血色不足的面孔,已不再白讓人不敢正視,是神情中依帶著淡漠冷峻,使人覺有點凜。

「皇帝底是經了的,比先前練達了,昨日兩件處置。」太皇太一邊坐著,一邊微笑著對旁邊的索額圖熊賜履,「四貞文武全才,嫁了這個孫延齡,或許給這匹野馬套套籠頭。明珠回折子裡頭說,王輔臣這人恭,處友信,待人寬,御嚴——不壞嘛!」顯,對王輔臣印象頗佳。

熊賜履躬身陪笑正答話,康熙卻:「祖母說的是,不過不敢意。孫子見過幾次孫延齡後,瞧著這人很傲氣,時間長了保不住還會生變故。王輔臣確是恭敬,不過『恭』未必就『忠』,他受吳三桂的惠很深,孫子不不待他更一點,他有良,在西邊節制兵馬,將來撤藩就容易一點。」

站在一旁的魏東亭一直不明白康熙為什麼此厚待這個一臉呂布相的王輔臣,至此才恍悟,不禁對康熙投欽佩的目光。熊賜履:「萬歲聖慮極精,聖斷極明!四公主嫁孫延齡,東遏制尚、耿二藩,西掣肘雲貴,但是王輔臣的情形卻有所不同,他手的王屏藩、張建勛、龔榮遇、馬一貴這些悍將,有的是吳三桂的舊友,有的是闖、獻餘黨,王輔臣在京雖此,回難保不生變故,臣愚見……」說至這裡,熊賜履卻囁嚅了一。

「嗯?」

「臣為還是將王輔臣留在京師為!」

康熙聽了,一時沒有說話,低頭思忖了半晌,轉臉問索額圖:「你呢?」索額圖忙答:「平涼關乎西路重,臣為熊賜履所云很有理。」說著,目視魏東亭笑,「臣保一人前往,一定勝任!」

「你是說魏東亭?」康熙轉臉瞧太皇太,見正蘇麻喇姑低聲說話,便又轉身問魏東亭,「你何?」

「奴才唯萬歲命是聽!」魏東亭雙手一拱,單膝跪聲說,「萬歲叫奴才,奴才就!」

「不!」康熙沉思良久,斷說,「京師乃根本,必有像魏東亭這樣的人來拱衛。王輔臣節制西路比別人合適,朕對他感情、結恩、化德,他應該知報答。再說,此時忽調離王輔臣,加重平西王疑懼……」

「對了!」在旁閒談的太皇太忽截斷了康熙的話,扶著椅子手站身來,「吳三桂順順當當撤了藩,什麼不會有;吳三桂是造反,王輔臣那裡換誰是一樣。不過熊賜履說的對,王輔臣孫延齡頭那班人是做賊身,不不防,四貞廣西再遲一點為,這會子又不撤藩,沒的回叫那些人們調唆孫延齡變了,唉!京師這邊麻煩啊!眼我們祖孫京巡視一,沒有魏子這樣靠實的人跟著,你們留在京裡辦,不會那麼放。」

「巡!」索額圖熊賜履幾乎是同時驚呼一聲,「不知老佛爺皇巡視何方?」

「五台山。」太皇太繃著臉,像從牙縫裡擠來似說了這個名。

「老佛爺,萬歲!」熊賜履吃一驚,趨前一步仆身伏叩了頭,仰面問,「京畿剛剛粗定,內外猶疑,少急務待辦,不知何故巡?臣為不!」說著,轉臉質問站在旁邊沉吟的索額圖,「君身為國臣,此時為何緘默不語?」索額圖一時不知說什麼,他曾風聞過「先帝為僧」的,父親索尼臨終前曾囈語過「五台山,順治爺……」他從種種跡象中隱隱約約感先帝的「駕崩」必有隱情。此時聽太皇太親口吐「五台山」這三個字,正證實了己的推測。此時見熊賜履責問己,還是裝糊塗為,便隨聲附:「奴才爺實在不明白太皇太聖為何西巡五台山。」

「近來京師發生震,皇祖母定是為了求佛祖靈佑吧。」康熙裡覺祖母有點匪夷所思,忽喇巴兒提五台山,陪了個笑臉,正待勸說,太皇太卻截住了,說:「皇帝說對了,就是這個意思。動山川搖,古就有,我本來不放在,但這次來蹊蹺——你們西南方,雲彩為何這麼紅?震太殿塌了半邊——你們還勸,難等北京城全陷才求佛祖?」

「震是孫子失德於民,招致怒。」康熙見祖母沒聽懂己的意思,還長篇論講,便笑著解釋:「皇祖母替孫子操,就近兒潭柘寺拜拜佛,不就盡了意嘛!祖母了年紀,身子是緊的。再說,京師裡七八,咱們一子了,怎麼放?」

「潭柘寺怎麼五台山比?」太皇太說,「五台山是文殊菩薩的場,活佛所在!」

熊賜履聽這裡,忙勸解:「據奴才,這次京師震是因鰲拜年來亂政所致。變雖由人引,若善修人便挽回變,何必求西方佛祖……」熊賜履的學究氣來了,又講人互應的理。不防太皇太冷笑一聲,喝:「你禁口!我敬佛祖你尊孔孟一樣,我並沒有說孔孟的不是,不許你在我面前毀僧謗!」的臉氣煞白,熊賜履是個忠臣,又是個書呆子,便不再說,一轉身坐回椅子。

「這是老佛爺的願。」蘇麻喇姑本不在這種場合說話,見沉默難堪,雙手合十插口言,「七日前在慈寧宮老佛爺說因緣,老佛爺說曾夢見過金甲神將來討願,老佛爺答應向五台山獻玉佛一尊。今又了震的,一趟五台山是該當的。『六合外,存不論』,聖人沒說就沒有鬼神,還是寧信其有,不說其無的。」

「慧真師這話說我老婆子裡了。」太皇太嘆了口氣,「我已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還為己祈求什麼?盼著孫子皇圖永固就安了——五台山我是的,皇帝是顧不來,我一個人就是。」

「孫子怎敢!」康熙忙身,「孫子陪祖母一兒,京裡的暫由熊賜履索額圖維持,機密些就是了,就這樣定吧!」

※※※

太皇太皇帝同紫禁城至潭柘寺郊祀,是開國來一遭,所禮部奏議最隆重的「駕」鹵簿。按清代皇帝巡的儀仗共分四等,郊祀「駕」、朝會「法駕」、平時入「鑾駕」、行幸則「騎駕」。所聖旨一,舉朝忙碌,禮部衙門前,白車水馬龍,夜裡燈燭輝煌,滿漢尚書、侍郎、各司主、筆帖式通宵達旦草誥制、安排百官班次、皇帝駐蹕關防迎送禮節儀仗……一個個累力盡神疲,連著忙了七才算忙頭緒來。北京的官員、黔首百姓聽說「駕」是因震,是尊敬祖,祈福佑民,十分敬服,眼巴巴等著瞧熱鬧。

接送駕城的旨意,碩額駙、太子太保吳應熊四更就床結束停當。他是一品散秩員,按理應穿九蟒五爪的袍子,仙鶴補服,但禮部特別知會,吳應熊應加黃馬褂雙眼花翎,他一聽便知這是特典。本來很高興的,他卻了個眼,己伏處京師,越是不招人眼目便越。現在皇帝獨特旨給己,這本身就不是什麼。再說,穿太顯眼,百官瞧了,裡會怎麼呢?

從鰲拜倒台後,一向安居的吳應熊突感不安了。似乎有某種怕的力量潛伏在他的宅邸四周,「三藩」這兩個字越來越使他感怕。但是,父親的來信並沒有提朝廷有什麼異常動靜。他相信朝廷若有什麼動靜,他父親很快就會知的。在北京除了己這根眼線外,不知還有少人在暗裡為他效勞。

石虎胡同在宣武門內,離紫禁城並不遠。重重的吳應熊來正陽門前便轎步行,禮部為他安排的位置在安門金水橋東。這樣顯赫的位置,他覺有點承受不。

「吳公!」早已守在橋邊的索額圖熊賜履是身著簇新的袍服,套著黃馬褂,並排站在一旁,慌連忙回禮,笑:「吳應熊怎敢與兩位輔政同列,索人不取笑。」熊賜履笑:「你別耍客氣了,這是魏東亭方才傳來的旨意。你是子至親,又是朝廷臣,細論來,我們這些人還無法同你相比呢!」

「索人,」吳應熊見熊賜履拿銅煙鍋吸煙,忙從懷裡取火摺子替熊賜履點燃了,又扭過臉問索額圖:「怎麼這麼長時間沒見明珠人?陝西還沒有回來麼?」索額圖笑:「早著哩,山、陝總督莫洛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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