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6 朱三太子造訪五華宮.康熙皇帝微行太行山

少頃,一個三十歲的中年人帶著四個長隨興沖沖笑嘻嘻跨入了列翠軒。他手握一柄長折扇當一拱,對居中坐的吳三桂說:「這五華山的舊主人特來拜會平西伯!」

誰沒有說話。吳三桂翻眼瞧了這位翩翩來的富貴公子一眼,若無其端杯子吃了一口茶。來人尷尬微微一笑,就近撿了個座位,後襟一掀,前袍一撩,咧咧對面坐了,毫不示弱打量著吳三桂。

「你很放肆。你知這是什麼方嗎?」半晌,吳三桂才一字一頓開了口,「你是何方神仙,我五華山雲遊?」

「我一進門就通報了!吧,再詳述一遍吧。」來人「嘩」打開折扇,又「啪」合住了,笑:「不才真名朱慈炯,化名楊隆,明洪武皇嫡派龍脈,崇禎皇的三太子——此五華山,本是我舊物,既無轉讓契約,又無買賣文書,何時姓了吳,倒請教!」

「你膽子不啊!」尚信乜著眼插進來說,「分明是個欺世盜名賣狗皮膏藥的!」他話一口書房裡立時一片哄笑。

「你是尚信吧。」楊隆聲說,「你老子尚喜,不過是個副將身,我三等奴才比你高貴些!」

「高貴?」尚信冷冷一笑,從桌拿方才投進來的名刺掂了掂,輕蔑說,「世竟有連文理不通的人敢妄稱『高貴』,真是聞所未聞!」

楊隆撇嘴笑笑,說:「雖與你尚信初次見面,你的『學識』我卻是久仰了——請問,你怎麼知我的文理不通?」

尚信怪模怪樣說:「即此名刺為例,何嘗有一字真切——按你己說,你是潢貴胄,平西王曾受前明伯爵,義屬君臣,請問這名刺的『年』字從何來?嗯?」尚信冷冷一笑,又指著「眷」問:「再說這個『眷』字——你姓朱,他姓吳,哪來的親戚瓜葛?這個『同學』兩字,亦令人笑不言,」尚信忍不住哈哈笑,「平西王軍功身,足祖蔭門,何來的『同學』?這『弟』字嘛,更是胡扯亂攀——平西王年過花甲,足年不過三十,若稱子稱孫嘛……」說這裡,列翠軒裡早已是哄堂笑。

楊隆睜著眼愕注目尚信,按他的才學見識,批駁尚信並非難,但他已不願這麼,他需騰精力重新思考這個人,為什麼他的情報相差此。楊隆迅速恢復了神態,淡淡一笑:「爾等知咬文嚼字,卻不懂應時變通!我君就臣,從,紆尊降貴勉從俗流,此中妙,豈是等閒輩所知!」

吳三桂聽這裡,格格一笑,說:「不管你是什麼人,既來了,就請坐這邊來談談吧!」

楊隆沒有言語,沒有移坐,輕輕撣了撣袍的灰塵,蹺腿,身子微微後仰,那種從容不迫的風度,真有鳳子龍孫的氣勢。

劉玄初斜坐在對面,不住眼審視這個不速客,裡泛有關「朱三太子」的民間奇聞:有說崇禎臨危時在宮中挨次斬殺了皇子、公主,有說母抱著三太子逃了紫禁城,還有說,母掉包計瞞過了追趕的清兵,卻獻己的親骨……他對楊隆的突現,感有點意外。他倒不怕來人是真的朱三太子,怕的是雲南總督卞三元玩弄什麼花招,派人來試探。沉思良久,劉玄初乘機插言問:「你既是前朝太子,有憑證?」

楊隆一笑,將手中折扇遞了過。劉玄初接過略一,便遞給了吳三桂。

吳三桂接手中發覺很沉,打開一,這才發現是一精鋼骨扇。此扇原是一件武器,扇面寫著一首詞:

江水碧,江何人吹玉笛?扁舟遠送瀟湘客。

蘆花千霜月白,傷行色,明朝便是關山隔。

吳三桂曾見過很崇禎的手跡,因此一便知確係真品。這種物件,他府裡收藏了很,因怕勾良的不安,已年未動了。玩味良久,三桂仍將扇子還給楊隆,狡詰眨著眼笑:「此詞既無題頭,亦無落款,的又是前人,即便是先皇御筆,亦不足為憑。——我這裡就有半箱子這類東西!」

「我諒你難憑信,」楊隆又從懷中翼翼取一封硬皮金裝明黃緞面的折子,雙手捧著,放在桌,手拂了拂才推給吳三桂:「平西伯不妨瞧瞧這個。」

「玉牒!」吳三桂忽眼睛一亮,急忙雙手捧仔細審視,見面寫著:

朱慈炯,生母琴妃,崇禎十四年三月壬子戌時誕生於儲秀宮。穩婆劉王氏,執太監李增雲、郭安在場。東廠、錦衣衛及琴妃各存一份,依例存檔。

頭鈐著崇禎的玉璽「休命同」——雖經歷了三十年,朱砂印跡依鮮紅。這一再無疑問了,來人卻是朱三太子!

吳三桂的手有些發抖,頭有點眩暈,呆呆將玉牒還給朱三太子,忽臉色一變,說:「先皇子孫已歸,朱子孫早已死絕,先皇遺物流落異姓人手中,是常。」

「哈哈哈哈!」楊隆先是一楞,接著縱聲笑,「平西伯,見識何其短!我朱子孫哪裡會被斬盡殺絕?我先太祖洪武皇帝登基來歷傳一十七位,遍封諸王於名城郡,二百年來子孫繁衍難盡其數!僅南陽一府,唐王舊邸,朱姓子孫即有一萬五千餘人。你說先皇子孫已死絕,朱某恰恰就坐在對面!」說著長嘆一聲,又:「世最聾的是裝聾者,最啞的是啞者,最傻的是扮傻人——我若不是見你平西伯身處危難中,豈肯千金軀入你這不測!」朱三太子旁若無人,口似懸河,滔滔不絕。頭耿精忠、尚信,面胡國柱、夏國相等人無不變色,有劉玄初穩穩坐著,不動聲色。

「是麼?」吳三桂裝不解,顧盼左右笑:「吳某今日身居王位,擁重兵、坐鎮,乃朝廷西南屏障。皇待我義同骨,功名赫赫,爵位顯貴,還有什麼難裝聾啞,假癡扮呆?」

「喲!真讓人羨慕煞!」朱三太子挖苦的口氣反相譏,「品已極高,爵已極貴,朝廷有恩無處施,才將『三藩』銘於廷柱朝夕尸祝,才將那足智謀的吳應熊供養在宣武門內呀!你們幾位聚在這裡,是在商議何報效清廷的吧!」

「膽!」吳三桂勃怒,向案猛擊一掌,筆硯碗盤跳老高,「漫說你未必是真,即便真是朱三太子,又怎麼樣?我現是清堂堂平西王!古無二日、民無二主,一國興、一國亡,有聖君取代,乃是經義!便是崇禎皇帝親臨,不過是我治民——犯亂、詆毀當今,罪在不赦,來!」

「在!」侍衛們一擁入,雷鳴般答應一聲,「請王爺令!」

「拿!」

這一變倉促,朱三太子被保柱隔座輕輕提了過來,順手一丟扔進兩個衛士懷裡,被反背了雙手死死擒住。朱三太子的四個貼身隨從見主人被拿,叫一聲亮兵刃直取吳三桂,卻被守在跟前的皇甫保柱劍一格護住。十幾名侍衛有的架扶劉玄初,有的保護耿精忠、尚信,有的挺刃格鬥,霎時,列翠軒裡一片刀光劍影。

但戰局很快就分明了。朱三太子帶的這幾個人雖武藝很高,但吳三桂的近衛異常悍勇,畢竟是眾寡懸殊,很快就被逼了列翠軒。吳三桂、耿精忠尚信在保柱護衛從容坐在軒前觀戰。

夏國相見朱三太子的這四個隨從在十個人圍攻兀拼死力戰,便踱至朱三太子跟前:「叫他們住手,不,一刀搠透你!」

朱三太子雖被擒,仍是一臉倨傲色,此時刀橫項,是微微冷笑,說:「死,丈夫本分耳!做這副醜態什麼!」說罷高聲叫:「尚賢,你們吧,沒有什麼了不的!」話音剛落,那個叫尚賢的雙手一拱,高聲說:「少主兒保重,咱們暫且了。吳三桂你敢動我少主一根汗毛,我叫你五華山立刻變一片火海!」說罷,四個隨從在刀叢中拔騰空,衝重圍。皇甫保柱喝一聲:「贏了我再走!」說著就挺劍階廝殺,卻被坐在一旁的劉玄初一扯住,喘著氣說:「將軍,這裡頭的你不懂,你護住王爺就是了。」

「你今尚有何說?」吳三桂見四個隨從從容山,不令人追趕,轉臉問朱三太子:「還敢無禮麼?」

楊隆別轉臉一哂,吟:

老木虬根居蟠溪,黛色千尺雙緇衣。

一朝執柯興東園,寒鴉歸將無枝棲。

吟罷,說:「意我知,我意你知,此已,豈有他哉?」

「帶!」吳三桂鐵青著臉吩咐。

「老伯,」耿精忠望著朱三太子遠的背影,沉思著說:「這個人不處置吶,留在五華山沒有處,殺了、放掉引朝廷疑。」

「我殺掉,」胡國柱,「這是死無對證的兒,朝廷不會為這點子王爺翻臉。」尚信嘬著牙花子笑:「牢了,別叫他逃掉。」

「玄初先生你呢?」吳三桂面帶微笑,轉臉又問劉玄初。

「王爺中已有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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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三藩王密聚雲南府.眾謀士獻計反清廷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