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10 固安縣康熙會明裔.永定河縣令責道臺

康熙從五臺山返駕回程,來直隸固安縣境。二次安排「金蟬脫殼」計進行十分順利。康熙帶魏東亭一個人巡視民情。餘的侍衛由狼瞫領著護送太皇太車駕返京,一路沒有遇任何麻煩。

固安縣近在京畿,駐防的旗營是魏東亭的屬。儘管此,魏東亭仍十分,路過外營盤時,還專門進向管帶代一番。這才康熙打馬進城。

其時已是酉初時分,滿街麻蒼蒼的,店鋪已了門板,巷口賣燒雞、餛飩、豆腐腦兒的早點了一團團、一簇簇的羊角風燈、一聲接一聲的叫賣聲在各個街口、巷深處此呼彼應,連綿不絕。

「離鄉三風俗不同,」康熙饒有興致說,「這裡的叫賣聲北京就不一樣,倒引人垂涎滴哩。」魏東亭正急著尋一個腳的店館,怕康熙又往常一樣隨便亂轉著尋人說話,聽康熙這麼說,就腿搓繩兒答:「前頭那不是個老店?咱們就住進,主子什麼,叫夥計來買,豈不是?」康熙明白他的意思,笑著點頭「隨你」,便跟著魏東亭走進近處一「汪記老店」裡。

「哎呀,二位!」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店夥計,一身靛青布袍,外罩黑竹布褂子,雪白的袖邊略向挽,顯十分乾淨利落。他剛在燈落了賬,一抬頭見魏東亭康熙一前一後風塵僕僕進來,忙身離了櫃檯,一邊讓座兒,一邊沏茶,口裡不停說著,「怎麼一就是幾個月,這才回來?準發了財!我尋思不定是咱店裡什麼方不周全,罪了二位老客,住別人那兒了呢!不您二位還是惦著咱們老情,又回來了!這回住些日子了?」一邊不停講著,一邊遞過兩條熱毛巾給他們擦臉,又端來兩盆熱氣騰騰的水來,「二位老客先洗洗腳,安置了住屋,的再弄吃的來!」言語既親切又夾著「抱怨」,弄康熙一臉茫色。

魏東亭淡淡一笑,店這種招客伎倆他見了。當不說破,擦了一臉,幫康熙洗著腳,就:「一間的房子,乾淨一點,不雜七雜八的人攪擾,我們歇一晚就走,給房錢——那邊西屋裡是做什麼的那麼熱鬧?」

夥計一疊聲答應著「是」,又說:「西屋裡住著幾位進京趕考的舉子,還有一位做生意的楊爺住他們隔壁。他們幾個在會文呢,楊爺在一旁瞧熱鬧兒。爺是嫌熱鬧,後院裡還有一間房子,又僻靜又乾淨,是房價高些……」他囉哩囉嗦還在往說,康熙已穿了靴子,身對魏東亭:「咱們當住房子,走吧!」

吃過晚飯,康熙踱至前院散步,見魏東亭亦步亦趨跟在後頭,便笑:「你這樣奴才不像奴才,伴當不像伴當,過於了,這個店還了?」

「底是生方,」魏東亭笑,「不過是不了的。方才我已在院裡了一遭,是應三月春闈的舉人,有幾個生意人,這個店牌子很老……」說著,見康熙進了西屋,便急忙跟了進來。

這是三間一連的套間房子,外頭桌子旁坐著四個舉人,正在《四書》《易經》打謎兒。姓楊的客商坐在靠牆一張椅子,雙手抱著個蓋碗,正入神,見康熙二人進來,幾個舉人在靜坐沉思,竟沒有理會,便含笑點頭,將手一讓。康熙坐在旁邊椅,輕聲問:「他們菩薩樣坐著幹什麼?」

「正打謎語呢!」楊客商藹笑笑,目光盯著一個瘦書生說,「這位仁兄很有學問,贏了不少利物。這會兒他的謎是『生言』,打一句《四書》中的話。」

「您貴姓,台甫?」

「不敢,免貴姓楊,賤名隆,」客商含笑答,又欠欠身,禮貌問,「您呢?」

「姓龍。」康熙了一眼楊隆。隨口答,「表字應珍。」二人便不再說話,望著正在沉思的舉人若有所思。

「我有了!」一個矮胖子將桌子一擊,說,「是『子不語』?」瘦舉人別轉臉問:「怎麼解釋?」矮胖子:「子不語怪,這個人『生言』,豈不『怪』?」

眾人哄叫妙,楊隆憋不住將一口茶噴了來,忙咳嗽一聲,掩飾了過。一個年輕人掀簾進來,笑:「這個謎底太穿鑿了,『生言』是『子產曰』——對麼?」說著便向桌了利物——二錢一塊銀角子。

「慢著!」瘦舉人一按住了,又從懷裡取六個銀角子放,「這就是利物,我們再比,——你拿什麼來賭?」

「這一塊已是我的。」後來的年輕舉人從懷中又取二兩一錠銀子,笑:「文會友嘛,何必此盛氣?我若輸了,這銀子你管拿!」

「!」其餘三個舉人約受這個瘦子窩囊氣不少,見這個新來的年輕人氣度不凡,一齊鼓掌讚。康熙魏東亭時,正在眼打量己身旁的楊隆,楊隆卻正氣度雍容吃茶熱鬧。

「載寶朝!」瘦書生的聲音震屋子嗡嗡響。

「這是正人君子的行為嗎?」年輕舉人搖頭,「是——懷利其君?」

「一點胭脂!」

「老為。」

「手倦拋書?」

「困不學!」

「有你的——『舊路』是什麼?」瘦舉人此時已知遇了強敵,頭滲汗來。

「舊路麼?」年輕舉人笑,「古人有行者。」

「逢十進一,逢八進十一,逢九進一,逢十進一,逢十進一!」瘦書生連珠炮似說了這一串兒。

年輕舉人一怔,背手踱了兩步,了一眼滿座瞠目結舌的眾人,向正讚許的目光盯著己的康熙略一點頭,答:「這個謎!不過君為讀書養氣人,重涵養——此謎底是『埶圭』!」

「恨不一人!」瘦舉人忽變十分氣餒,嘆一口氣便坐了。康熙見他連連敗北,甚同情,正安慰幾句,年輕舉人笑著將銀子全部收,說:「仁兄淹博士,兄弟十分佩服了。不過這次仁兄二人,這『恨不一人』乃是『氣次』!」

至此,瘦舉人已是全軍覆沒,不禁相顧愕。康熙見這場面,猛當年伍次友與蘇麻喇姑對文的,今竟過眼煙雲,不禁感慨嘆息一聲。卻見旁坐的楊隆笑吟吟身,說:「兩位是才,我實在仰慕很。我這裡點利物,何妨再戰一場,不過先請教一二位貴姓,台甫。」說著,取十兩一錠銀放在桌。

「不敢,學生李光。」後來的年輕舉人謙遜笑,「福建安溪人。」

「那我們還比什麼?」瘦書生呵呵笑,「李先生乃伍稚遜老宗師的高足,陳夢雷不你比了,認個老鄉吧,我是福建候官人!」康熙原覺陳夢雷有些浮躁,此時方才他原來是個十分豪爽的人,是「伍稚遜」三字彷彿在什麼方聽過,便目光詢問魏東亭,魏東亭會意,湊康熙耳邊:「伍稚遜做過前明宰相,是伍先生的尊父。」康熙聽目光炯一閃,很快就又平靜來,正待身邀李光、陳夢雷同至己房中敘話,楊隆身子一挺站來,笑:「二位先生不比了,但這利物何處置呢?」

「依你怎麼樣?」陳夢雷連連輸給李光,正抓一個墊背的,見楊隆笑容中帶著譏諷,便:「你考考我們?」

「不敢,請教已。」楊隆踱了兩步,似笑非笑說,「我的是俗話——『躡著腳步兒走』。」

「未行,惟恐有聞!」李光應口答。

「!端午雄黃,中秋月餅?」

「不愧是個買賣人,」陳夢雷笑,「謎底是《易經》的『節飲食』!」

「花尚拳打鎮關西!」

李光聽了略一楞,陳夢雷一笑接:「不知者為。其知者,為無禮。」

「高才!」楊隆誇著,倏收了笑容,「還有——鐵木耳荒田廢滅衣冠!」他一句接一句頂著問,連不,聽眾人不住發楞。顯,誰沒有一旁觀戰的年輕客商,竟是此中老手。

一直應對流的李光陳夢雷這次卻沒有言聲,對望一眼。陳夢雷走過,將桌銀子一古腦兒推給楊隆,說:「人各有志,誰不必勉強誰,我光兄輸了,這些給你吧!」說著,便扯了李光,「掃興很,李兄請移尊步,我房裡酌消夜吧。」說著,二人抱拳拱揖,走了。

「二位留步!」二人方行至院中,忽聽見有人呼喚,回頭一,是坐在楊隆旁邊的那位後生,便站住問:「什麼?」康熙笑:「我二位不像是猜不這個謎,倒像有什麼難言隱似的,請教一。」

「兄弟,你很機伶。」陳夢雷笑,「此謎並不難猜,但此時此我們又不便答,很刁鑽的!」

「底是什麼呢?」康熙盯住問。

「夷狄有君,不若華夏無。」李光輕輕說罷,便與陳夢雷攜手,康熙立在當,臉色一子蒼白沒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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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康熙沒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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