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11 魏東亭河堤懲西選.康熙帝縣衙慰忠良

幾個衙役,聽朱甫祥的命令,便提著繩子,向康熙猛撲過來。

康熙皇帝幼在深宮裡長,雖次遇凶險,但除了鰲拜曾在御座前對他揮臂揚拳外,還沒有遇過二個人敢在他的面前少許無禮。「子怒,四海震恐,流血漂杵……」伍次友講過的這一段書疾電一樣從康熙腦海裡閃過,他意識摸了一腰間,這才發現己根本就沒帶什麼「子寶劍」,迅即返身,瞪一眼立在一旁被怒火燒紅了眼睛的魏東亭,揚巴掌「啪」的就是一記耳光:「主辱臣死,你懂嗎?難朕親動手?」

魏東亭挨了這一掌,猛驚醒過來,忙從斜刺裡一個虎步竄,劈手奪了繩子,雙手握在繩子中間,像軟鞭一樣舞風響。前頭兩個衙役臉早著了一,「媽」的叫了一聲,捂著眼滾了一旁。當中一個被魏東亭迎面一腳踢在口,「哇」的一聲噴一口鮮血……朱甫祥見勢不妙,掉頭便向亂哄哄的人堆裡鑽,早被魏東亭一揪了回來,當提,掄胳膊左右開弓「啪啪」兩掌,打他眼冒金星旋轉。朱甫祥口中仍嗚嗚不清叫:「,!打……打爺!」魏東亭生怕他再罵難聽的話,接連不斷猛抽他的耳光。

楊馝被嚇楞了,面色土站在一旁,待驚醒時,才急忙過來勸解。康熙仍不解恨,跺著腳叫:「魏子,除了打嘴巴,你就再沒有別的本了嗎?」

這對魏東亭倒是最省的——順手將朱甫祥向前一摜,跟著又來了一個連環腳,踢在他的當。朱甫祥連哼不哼一聲,倒了。口中淌殷紅的血沫。

當場打死了朝廷命官!衙役們驚呆了,楊馝驚呆了,幾百個民伕驚呆了,木雕泥塑似站著,望著河堤被氣臉色發白的康熙。

「情鬧了!這……這怎麼辦?這,這……」楊馝驚醒過來,圍著朱甫祥乾轉,又蹲身子,抖著手摸脈搏,試鼻息,翻眼皮,瞳仁,口裡喃喃說著什麼。民伕們一陣騷動,接著便發狂般亂嚷來:

「殺人的主兒,是漢就不走!」

「漢漢當!」

旁邊幾個婦女更尖著嗓子嚎叫:「殺的,闖這個禍叫你們不死!」亂嚷聲中,幾十個精壯民伕握著扁擔早已將康熙前後退路截住,人牆愈圍愈近,逼了來。魏東亭見群情激憤,難遏止,後躍一步擋在康熙身前,橫劍在手,喝一聲:「有話講話,誰敢來就宰了他!」

這話有毛病。既叫「有話講話」,幾百個人亂嚷亂叫,吼的、喊的、罵的、吵的、說的亂了一鍋粥,一句話聽不清楚。康熙「為民除害」的快感被這潮湧一樣的吼聲掃乾乾淨淨。他裡明白,人們並不是恨他,是怕連累了這個年輕縣令,但無論他怎樣揮手,怎樣喊叫「安靜」,卻誰聽不清。湧動的人流舉著鎬鍬、釺杆前推後擁,他魏東亭圍在核,他真的有點害怕了。正在這時,北邊一片黃塵飛揚,一隊綠營騎兵揚刀挺戈疾馳來。幾個老年人唸佛:「了,了!官軍來了!」

吵吵嚷嚷的人群突一子變鴉雀無聲,圍在康熙身邊的民伕默默讓開了一個甬。

領隊的是個游擊,帶了八名親兵,按著腰刀從沉寂的人中穿過,俯身驗橫臥在的朱台,說了聲「人沒絕氣」。兩個師爺走前來,口說手比,訴說「強盜」毒打觀察人的經過。另外一些人朱甫祥抬了。幾個親兵不待吩咐,早過來橫刀住了康熙魏東亭。

「官游擊,你來拿我麼?」魏東亭突冷冰冰說。因為人靜,這句話說又清又亮,「是我處置了這個贓官!」

「魏軍門!」官游擊驚渾身一抖,刀向腳一拋,便打了一個千兒:「軍門怎麼沒有回北京?朱台府裡人報信兒,說是強盜打了台,聚眾謀反,卑職才……」

「甭說這些無的!」魏東亭一口截住了他,「這裡的料理清楚,會同固安縣寫個札子申報吏部,除了名完兒!」因未允准,他始終不敢公暴露己身後康熙的身分。

康熙從河堤從容踱,沒有理會官游擊,拍了拍楊馝的肩頭,「你是康熙六年的進士吧?當時保殿殿試,你是最年輕的一個,像是二甲十四名,對吧?才過三年,便不認朕躬了?」

「朕躬?」這兩個字似有千斤力量,壓這位年輕縣令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的臉色變紙一樣蒼白。官游擊像傻了一樣,張著嘴合不攏來。半,楊馝才顫聲問:「您是萬歲爺?」

「是朕微行至此,」康熙輕輕吁了一口氣,「姓朱的奴才對朕太無禮了,是朕命侍衛施刑的。」

楊馝陛辭已有三年,三年前二百名外放進士同跪丹墀聆聽「聖訓」,哪曾敢抬頭望一眼龍顏?遲疑良久,他竟口問:「恕膽,不知有無憑據?」

「朕早你膽斗!」康熙笑,「朕不怪你,這是應有的關節!」說著便從懷中取核桃一方玉璽給楊馝。

楊馝捧在手細細過,邊一盤金龍印鈕,底的篆文是「體元主人」四個字,確實是康熙隨身攜帶的御寶。楊馝此時再無猜疑,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雙手高擎玉璽,聲淚俱,高聲山呼:「我主萬壽無疆!」官游擊、眾親兵民伕們黑鴉鴉跪了一片,高呼:「萬歲,萬萬歲!」

「爾等皆朕的良善子民,回生業,河工免了!氣此嚴寒,逼著民伕河治水,直隸巡撫因何不據實參奏?來吧!」說著便虛扶楊馝身,「楊馝,朕命你任保定府尹。這裡的,暫由官委人處理善後。」

忽,有個老年人走前來跪求:「萬歲爺既知我們固安縣令是個官,就該留來養護咱們百姓——碰這樣的官很不容易呀!」

「這是升遷他嘛!」康熙笑:「朕再派一個官來固安,何?」

這一聲問人們面面相覷。那個賣酒的中年婦女,便乘機斟了滿滿一碗熱黃酒,雙手捧給康熙,說:「冷的兒,萬歲爺一碗酒暖暖身子!」康熙毫不遲疑,端來一吸盡,抹了一嘴高聲讚:「酒!」

「萬歲爺說酒,是咱們固安人的體面!」那婦人接過空碗並不退,笑呵呵聲說,「萬歲爺方才說再委一個官來固安,這倒,不過顯太費了。何不委那個官保定,留楊太爺在我們這兒——升官不升官,那還不是萬歲爺一句話?」

「,!你抵一個御史!」康熙高興臉放光,「朕就依了你!楊馝食五品俸,加台銜,仍留任固安,怎麼樣?朕白吃你一碗酒,總給你個恩典嘛!」

河灘頓時歡聲雷動,高叫:「萬歲聖明!」

原定回京的日期再推遲一,當晚,康熙便宿在固安縣衙楊馝的書房裡。他的情有些煩躁不安,在書房一會兒坐,一會兒來;了茶來,卻又不吃;從書架抽書來,翻了幾頁,又放。

忽,他對魏東亭招手說:「東亭,你燈跟前來。」魏東亭雖有些莫名其妙,還是順從走了過來。

「讓朕瞧瞧。」康熙端詳著魏東亭的臉頰嘆,「朕一向仁待,今日卻無端打了你!」

魏東亭猛感一股既酸又熱,似氣非氣,似血非血的東西從丹田拱,再按捺不住,臉色立刻脹紅了,忙跪:「主辱臣死,是奴才的過失!」

「你是裡覺委屈,就在這兒哭一場吧!」

「不……不!奴才怎麼會覺委屈?」魏東亭急忙說,「那姓宋的穢言辱主、冒犯威,奴才身為護駕侍衛,敢說無罪?」說著,眼淚撲簌簌落了來。

「朕錯怪了你,你是怕那幾個狂奴傷了朕。」康熙笑,「眼淚來了,還說不委屈?」

「奴才真不覺委屈!」魏東亭連連叩頭,哽咽說著,「奴才受主子厚恩,中感激萬端,思肝腦塗難報萬一……」

「你說的是實話。」康熙挽魏東亭:「不過朕確有委屈你的方——難你不覺朕這些日子待你薄了一點?」

魏東亭弄不清這話的意思,驚渾身一顫,忙:「奴才不曾過這,主子並不曾薄待奴才。」康熙聽他此回話笑:「你是幹練了還是油滑了?這幾個月朕是有意碰你的!」魏東亭忙:「奴才豈敢欺飾!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漫說主子並無疏遠奴才處;既或有,奴才亦應反躬咎,求功補過,豈生怨?」

「你這樣很,」康熙嘆,「但你終究不知朕的深意——你與索額圖、明珠不同。」他頓了一,「索老三現是皇親,有時胡來,不妨局,朕不不給他留點面子;明珠才具雖不錯,不過是一個同進士的底子。這有什麼羨慕的?」說這裡,他了一眼魏東亭,繼續沉思,說,「朕對他們,其實遠不及對你器重。你幾次請旨棄武學文,朕未允——不是時候嘛!你做封疆吏,那還不是朕的一句話?——是學范承謨,還是朱國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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