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15 女英豪仗義懲惡奴.伍國士守節報聖君

黃老四氣發瘋,「呀」叫一聲,運了氣雙腳一彈躍半空,頭撞雨良。雨良微微一笑,將身子一斜偏一旁,就勢兒一手提辮子,一手抓後腰,輕輕向前一送——聽「噗通」一聲,黃老四頭朝腳朝栽進牆邊的泔水缸中!

「骯髒殺才,倒跳準頭!」雨良拍拍手,忍俊不禁笑:「還有哪一位試試?」

「楞著幹什麼?」旁邊冷眼著的胖掌櫃將豬眼一瞪,喝一聲。二十個精壯漢子一哄,李雨良不慌不忙蹲身子單手支,在店中央磨槓般飛旋一周,前頭的七八個人有的仰面朝,有個來個嘴啃,吱吱哇哇直叫,後邊的收不住腳,被絆倒了一。李雨良忽的從爐抽一根燒通紅的通條,不管是臉是屁股是脊背是腿挨次就燙,剎那間店裡青煙繚繞,臭味撲鼻,一片哭爺叫娘聲似狼嚎一般。外頭的人見情鬧了,遠遠退一邊,有青猴兒說不的快暢意,跳腳兒拍手叫。

胖掌櫃的臉氣像豬肝一樣,衝著連滾帶爬的夥計們罵:「是些糠饢的廢物!」他拽過一張鏟煤鍬掄渾圓劈了過來。雨良疾身一閃讓過,見他又掄鍬來劈,便舉從泔水缸裡爬來的黃老四迎面遮擋,那煤鍬斜劈在黃老四腦後,聽黃老四慘叫一聲,鮮血直彪彪噴,濺牆壁、人身處是!雨良索他武器,一邊舞動細長的黃老四,一邊笑罵:「昨日還罵別人是畜牲,今日死連畜牲不!」說著,將黃老四屍體向胖掌櫃猛砸過,胖掌櫃哪裡閃開?兩個人一併壓在一張飯桌,「咔嚓」一聲將桌子壓稀碎。李雨良兀不罷手,返身端一鍋冒著青煙的熱油向棚頂猛一潑就點火來!廟會的人亂哄哄紛紛逃避。

青猴兒傻了眼,猛見烈火在北風中呼呼燃,不由有點慌神。他一點沒這個「李爺」武藝此高強,手段此狠毒,情急間聲叫:「李爺,禍惹了,咱們走吧!」李雨良從冒著火舌的棚裡來,見胖掌櫃的滿頭黑灰一臉燎疱,失急慌忙跟著逃了來。他回身笑:「你趕緊救火啊!跑來做什麼?」說著又將胖掌櫃一提扔進了火堆裡,撩衣襟擦了擦手,對青猴兒說:「沒了,咱們走吧。」

二人順著人流來,在東北四五一座山逛了一個午,直黑才回迎風閣。一路雨良興致勃勃說著,青猴兒卻默默不語若有所思。

「你怎麼了?」雨良停住了腳步問:「我今日又殺人又放火尚且不怕,你倒怕了?」

「不是的。」

「你憐他們?」雨良厲聲問。

「他們有什麼憐的!殺絕了,安慶人有拍手叫兒!」青猴兒忽笑:「我有一句冒失話,不知你願聽不願聽?」雨良略一沉思,笑:「瞧不你人兒,講話竟人一樣,什麼話,說就是了。」青猴兒噗通一聲跪倒在,說:「方才您撩衣擦手,我已瞧您老是個女俠客,不知有緣分做您的徒弟沒有?」

李雨良一怔,才裡邊穿的裙子。這次輪沉默了,了半晌,噗哧一笑,又嘆了口氣說:「羊群裡跑兔子來——你倒聰明!既認來了,就算有緣分——是不告訴伍先生!」說著便:「來吧!」青猴兒磕了三個響頭方才身,竟抽泣來,拭淚說:「青猴兒有師父這樣本,我爹不會跳河,媽不會叫人賣掉……」雨良愛撫拍著他的肩頭:「姓鄭的為富不仁惡端,我早就除了他,但他現在不在安慶,聽說探望他哥了。今日先給他點顏色,回頭擒住了,你親手宰了他氣就是——我們先隨伍先生走,我還為他辦點,你的回頭再說。」

但是,伍次友已經失蹤了。二人半夜越牆進了迎風閣老店,不見了伍次友。李雨良頓時勃變色,尋著前頭帳房問時,才知將斷黑時,來了五六個公差鎖拿了伍次友,不知帶哪裡了。

雨良咬著牙尋思半晌,認定是己做案牽連了伍次友。著桌煎了治「跌打損傷」的藥,李雨良的臉脹通紅,回房中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青猴兒說:「走,先鄭,再安慶府衙走一遭——姑奶奶倒他們較量一番。」

※※※

伍次友被擒的一剎那,很有點摸不著頭腦:朝廷已發了廷寄詔諭,各省衙門有照應,怎麼會這種?這幾個公差又怎麼會一口就叫己的名字?尋思中已被捆了,又將一麻胡桃塞滿嘴是,這才感情不對頭,是已經遲了。他喘著粗氣,被幾個狼似虎的差役又推又搡了迎風閣,連個燈籠沒有,高一腳低一腳往前走。憐他富貴身的一個文弱書生,幾時吃過這苦頭?

約莫二更時分,來一條寬闊的河堤。此時站在堤,左望河水潺潺流淌,右望堤內是櫛比鱗次的池塘,寒星閃爍,冷風透骨,萬籟俱寂,黑魆魆一片,有遠處樹林子裡時傳來貓頭鷹瘮人的叫聲。

「了!」為首的公差舒了一口氣,替伍次友拔塞在口中的麻胡桃,又割開捆在身的繩子,笑:「伍先生受驚了!明人不做暗,在乃平西王駕前侍衛,奉王命特來相請,又恐先生不肯屈就,不已此策——我在這裡與先生同住一店,幾次聆聽先生做詩講書,裡是十分仰慕的,絕不會為難先生。但至雲南山高水長,一路麻煩很,先生必須聽在安排,待至五華山後,我一定負荊請罪!」說罷便是一揖。

伍次友一瞧,黑暗中雖不分明,依稀認是吟詩那日己邀過同坐的皇甫保柱,腦海裡轟一聲,兩腿一軟便坐堤,仰臉著星星說:「我不過一個窮孝廉,功名不遂,浪跡江湖,無治世志,手無縛雞力,平西王有什麼著我的處,費這麼的思!我瞧著是有點不算!」

皇甫保柱卻不答話,口裡打了個呼哨,對岸蘆葦叢中箭似竄一條船來。

「來了!」扶著伍次友的公差興奮說:「了船就穩當了,躲開了李雲娘,旁人誰咱爺們怎樣?」伍次友卻不明白李雲娘是誰,又何就奈何了這幫人,裡一動,垂頭不語。

船身晃盪了一,離了岸,伍次友的一子變空落落的。他聽由命半躺在黑洞洞的前艙裡,真是亂麻。一時是康熙,一時是蘇麻喇姑、魏東亭、明珠、索額圖……一個一個笑容掬閃在眼前,又一個個消失在黑暗裡,聽船汩汩水聲愈流愈急。伍次友裡一陣煩躁,剛身,不防被人一拽住。他沒仍有人守在己身邊,苦笑一又坐了回,卻聽船搖櫓的人竟有情歌:

妹相思,不風流待幾時?見風吹花落,不見風吹花枝……思妹,蝴蝶思為花。蝴蝶思花不思草,兄思情妹不思……

歌聲方落,另一個人笑:「你唱的這個畢竟太俗,還是阿紫姑娘編的更。」說著扯開嗓門便唱:

峰峰斜倚俯清溽,一葉孤舟亂後身。

萍跡無涯莫回首,不向煙霞覓知音。

秋墳春草三杯酒,人間兩處。

招塊一篇君讀否?夜夜勞我夢中尋!

伍次友體味歌中詞意,不禁癡了,但不知這位阿紫姑娘是何許人,竟有此手筆,不知有何怨恨,寫這樣悲酸幽憤的曲兒。

正胡思亂間,忽光亮一閃,皇甫保柱秉著燈燭走進艙來。伍次友這才清,己身邊圍坐著四個公差。更使他驚異的,是內艙竟還有一個妙鬘雲鬢目流盼的女子隔著艙窗正在打量己!

皇甫保柱覷著眼瞧瞧伍次友,笑:「伍先生,受驚了吧?氣色瞧著倒還。」

「有什麼話,怎麼樣,聽便。」伍次友別轉了臉冷冰冰答。

「先生!」隔艙的阿紫移步來,滿面正容向伍次友斂衽一禮,說:「吳三桂再不,總是漢人,五華山雖無金鑾殿,卻不是胡腥世界!像你這份才情,難連這個理兒參不透麼?」

「你是誰?」伍次友目光電掃了阿紫一眼。

阿紫嘆息一聲,逕在對面坐了,沉思著說:「與你一樣,是涯淪落人。景遇不一,思各異,何必一定知我是誰呢?」旁邊的保柱便:「這是我王世子的夫人紫雲姑娘。」

聽說是吳應熊的側室夫人,伍次友哼了一聲,冷笑:「像你這樣的人,竟寫那樣的詩來,實在算一奇。麼你是身世悲苦不堪對人言,麼你就是世間一奸惡婦了!」

紫雲聽了這話半晌沒有言語,清澈像寒塘一樣的目光盯了保柱片刻,嘴急速顫抖了一。保柱曾幾次這種神情,見又注目己,忙低頭別轉了臉,卻聽阿紫口氣一轉,笑:「你伍先生無非說我是什麼紂妲己、漢飛燕、唐武曌,我認了。我是什麼身世,約無人知,反正與你毫不相干!」

「本來就毫不相干!」伍次友輕蔑瞥一眼紫雲,「是你不知羞恥來攀話的嘛!男女授受不親,請免開尊口吧!」

阿紫的臉騰紅耳根。的姿色才

(本章未完)

14 伍次友初交癡心女.青猴兒尋釁遇恩人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