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30 夫妻離心額駙生異志.衙中兵變公主收軍權

孔四貞帶著青猴兒達桂林,已是康熙十一年四月。因為走水路,這一路繞了很一個圈子,先沿運河南至廣陵,在瓜洲渡口換了艦船溯流,經蕪湖、九江、武漢、岳陽,直重慶方棄舟登岸。再迤邐南行,便漸入橫斷山脈,左有萬丈高崖,右有流雲急水;幽谷深峪中老樹錯節盤根,虬枝藤纏;長滿了苔蘚的石仄徑蔭綠濃密;偶過洞水飛瀑,更覺薄暮冥冥,似虎嘯猿啼,轟鳴聲蕩人腑。水光山色一改北方的蒼涼氣度,秀麗中帶著一種陰森森的憂鬱格調。在江淮平原長的青猴兒幾時領略過這些?一路馬不騎,放開腳丫子前後奔跑,不時發驚訝的讚歎聲:

「我的娘哎!誰一腳踏不穩,從這兒掉,不就駕雲了……咦!頭的水,怎麼黑沉沉的?」

「青猴兒,馬吧,這麼跑累壞的。」孔四貞笑:「這就叫烏江嘛!其實,這水並非黑色,山太高,水又深,瞧著就黑了……你瞧見對岸樹林子裡那個黑洞洞麼?」

青猴兒手搭涼棚略一眺望,真瞧見斷崖中間有個洞在搖拽的樹叢中時隱時現,便:「嗯,瞧見了!」孔四貞笑:「子,眼力!當年是你來追我,我難逃活命——我乾娘就是在那裡頭躲過追兵的。」

「那時您?」青猴兒馬問。

「五歲。」

「您真記!」青猴兒,「我記我五歲時還沒穿過褲子。」

孔四貞沒有回答,目光幽幽望著遠處山巒,裡長長嘆息一聲。順治九年七月初四,桂林城被李定國攻破,父親孔友德引劍刎,母抱著趁夜逃,還像昨的一樣,怎麼忘呢?孔四貞著,回頭見青猴兒還在痴痴望著,便:「青猴兒,你在什麼?」

「我在,」青猴兒,「中國真,我不知的真!」

孔四貞回頭了一眼左顧右盼的孫延齡,一股莫名的隱憂襲頭,丈夫雖說對百依百順,但卻總覺有一種無形的隔膜感,細時,卻又挑剔不什麼。連那個跟了父王年的包衣奴才戴良臣,覺陌生了許。今廣西帶兵的兩個統,馬雄孫延齡,卻又與吳三桂的孫子吳世琮有莫逆,王永年忠於朝廷,卻又與孫延齡互不服氣,這該何調停呢?

正著,青猴兒突:「四公主!」

「唔,」孔四貞驚醒過來,問,「又瞧見什麼稀罕物兒了?」

「不是什麼稀罕物——我怎麼瞧著額駙爺這幾日卻像換了個人似的?」青猴兒,「過了重慶府,走路撒歡兒!」

「哦……」孔四貞一怔,幾日來,覺愈來愈不對頭的方原來在這兒!著,將馬靠近了青猴兒,溫說:「人快是這樣——孩子,你這樣伶俐,我極喜歡你,不叫公主了,叫我姑姑麼?我會雲娘一樣兒照料你的。」「嗯——!」青猴兒咬著嘴歪著頭了,,「我姑姑是響馬身,肯為我殺人放火,您是千金闊姐,您麼?」孔四貞開笑了:「你為我就不會殺人放火?」正等往說,孫延齡帶著戴良臣幾個將從身旁衝騎過,提著鞭子笑著追逐一隻跑驚惶失措的兔子。孔四貞眉頭一皺,聲喊:「延齡!」

孫延齡立即勒住了韁繩,馬笑吟吟說:「公主,有何吩咐?」他仍是一臉的恭順神色。

「你是身統六萬軍的柱國將軍了,」孔四貞,「該持重點兒!」

「是!」孫延齡陪笑,「快,我有點忘形了。」孔四貞笑著啐了一口,又叫過戴良臣申飭:「侍候你主子兒走路。這幾日我越瞧你越不,仔細桂林我治你!」

※※※

孔四貞的隱憂是有理的,實比的還嚴重。桂林駐軍王永年馬雄兩統,因為分餉不均,已經翻了臉。屯在城西的王永年部城南的馬雄部沒有一日不滋是生非。孫延齡己的十三佐軍馬有嚴朝綱徐敏振兩個副統彈壓著,雖不致鬧亂子,卻不敢輕易介入馬王兩部的爭鬥。廣西總督金光祖是尚喜的舊部,偏袒馬雄;廣西巡撫馬雄鎮是熊賜履的門生,庇護王永年;雙方是格格不入,加風傳耿精忠尚喜已修表奏請撤藩,局勢更亂麻一般。兵士們趁亂營搶掠奸的兒時有發生,金光祖捉了二十幾個王永年屬外為非歹的士兵;馬雄鎮逮了幾十個馬雄的士兵,卻不敢發落——因為兵是孫延齡的,他兩個是空筒子封疆吏,害怕激兵變。各方勢力縱橫錯,又虎視眈眈,所孫延齡一回來就忙了,半個月來難落座,咨會督撫,召人議,處置積案,調停各部關係……竟孔四貞撂了一邊。

這一,吃過晚飯,色漸漸陰了來,濃雲壓低低的,罩間一片昏暗,疾風一陣陣吹院裡的梧桐、木棉樹不安搖晃著。眼見雨就來臨,孔四貞見孫延齡胡亂扒了兩口飯又,便叫住了他:「延齡,又?」

「怎麼?」孫延齡站著,手帕擦著嘴笑著,「幾沒陪你,悶了麼?我先這兒的局面穩住——耿、尚兩撤藩,我們這兒不穩不行!等氣些,我再陪你玩兒——這裡景致,什麼獨秀峰、疊彩山、象鼻山、七星岩……」

「我不聽這個。」孔四貞,「我將官們見個面,你給我召集一。」孫延齡笑了一笑,說:「你是為他們那些操?不緊,我處置!我的公主千歲,你安享尊榮了!」孔四貞搖搖摺扇,笑:「我沒那個福分——你我當菩薩供來?別忘了,我是定南王郡主,是有官爵的!」

「是,遵命!」孫延齡扮個鬼臉兒,涎著笑臉說:「一等侍衛閣,沒有別的吩咐,我先了。馬雄鎮、金光祖他們在等著議呢!」孔四貞點頭:「沒什麼了,你不帶幾個人?」孫延齡笑,「我不帶人了,戴良臣他們在這侍候著,有什麼告訴他們一聲就了。」

孫延齡說著便了。才酉時,就完全黑了,外頭雨來,一陣兒一陣兒灑落在梧桐葉、芭蕉葉,打山響;一股賊風尖溜溜襲來,吹窗扇幾開幾合,窗簾撩老高。孔四貞突感一陣惶恐寂寞,正待過關窗戶時,便聽雨裡啪嘰一陣亂響,青猴兒渾身淋精溼,光著腳丫子跑進來,喘著氣:「姑姑,這是他娘的什麼兒,說就!」孔四貞笑:「還不進換換衣裳!跑哪撒野了,淋水雞兒似的?」

「姑姑,」青猴兒換衣裳打了個噴嚏走來,扣著鈕子說,「外頭有兩個人見您,門人擋住了,說等額駙爺回來再通報呢!」

「是什麼人?」孔四貞裡陡升了怒火。

「一個三十歲,矮個子,黑豆眼;一個五十歲,說叫傅什麼來著……」

「傅宏烈!」孔四貞身子一顫。已完全明白,真己當菩薩供這兒了!騰立身,走窗邊喊了一句:「將們誰在?」

「奴才在!」雨裡有人應聲答,孔四貞一,是包衣奴才,叫劉純良,便:「門傳話,請傅人他們進來!」劉純良忙躬身:「回主子話,戴頭兒說了,來客先見額……」

「放屁!」孔四貞厲聲,「戴良臣是你親爹?告訴門,再敢擅阻我的客人,立刻打死!」說完「砰」關窗戶,坐暗打主意。

「官何志銘、傅宏烈參見公主千歲!」不一時,便聽門外有人高聲報。孔四貞已是身相迎,見這兩個人又行禮,便:「免了這個禮吧,快坐——這位不是兵部雲貴司的何人嗎?你幾時來桂林的?」

「官何志銘,貴州公幹,特繞來此,已有七日,單獨請見公主,一直不便兒。」何志銘說著抬臉來,果真是兩顆黑豆眼,亮咄咄逼人。孔四貞早就聽魏東亭說過他協助九門提督吳六一殺衙斬將,單身入鰲府遊說的故,是個極為精明強幹的人,便笑:「你是兵部的司官,賞著侍郎銜,見我何難?」

傅宏烈笑首:「見您不難,單獨見您卻很難。今晚額駙他們在聚仙樓吳世琮、汪士榮吃酒說話,趁空兒求見公主,有些話是不足為外人的。」

「什麼聚仙樓?什麼吳世琮、汪士榮?」孔四貞驚一躍。

「公主安坐!」何志銘格格一笑,對傅宏烈:「何?公主果真不知!」說著一欠身笑:「有些公主日後會明白,不過官來此,卻為另一件……」他從袖中取一片殘紙遞給孔四貞,說:「此乃一封血書,請公主過目!」

孔四貞接過一頁血跡斑斑的殘紙,裡打了個寒顫,對呆立在一旁的青猴兒說:「你門口著點!」

紙的字並不,的血卻極:

求恩明查夫君吳六一死,吳黃氏泣血絕筆。

血書已經變紫絳色。何志銘前將紙翻過,面字跡宛在目:

承吳鐵丐囑書蔡石公《羅江怨》一首:

功名念,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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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奉皇命孔四貞南歸.劫法場青猴兒效命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