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38 張福晉攪鬧列翠軒.朱國治託孤巡撫衙

朝廷撤藩的詔旨還在一站一站傳遞,吳三桂卻早接了吳應熊的急報書信。滿算來,離康熙紫雲那日不過半月光景。

當時他邀了雲貴總督甘文焜,正在五華山王爺府邸觀《失空斬》。因有外客,張氏福晉姬妾們在閣放簾子,吃茶食、嗑瓜子兒說話戲。

甘文焜了一會兒有些坐不住,因雲南巡撫朱國治前有約,晚間有密商。雖未明說,二人照不宣:熊賜履有密函來了,極與對面這位王爺有關。甘文焜今年四十歲,在總督裡算很年輕的了,白淨方臉、巴微向前傾,顯有點倔強,許康熙就是中了這一點,才派他來當這個總督。

按照康熙臨別時代的方略,甘文焜一來雲南便抱定了「擠」的宗旨,朱國治合著給吳三桂難題,千方百計叫吳三桂的日子過不舒服、不痛快,萌生「走」的念頭。

但是吳三桂偏生很受氣,對甘文焜的憨倔不僅不為,且還常常他稱頌一番,對朱國治卻逢人便罵。罵朱國治卑無,弄甘文焜反覺不意思,便改「擠」為兩相安,不再尋。年六月,吳三桂不知從何處獲悉,說苗民點火燒了縣衙,命甘文焜率軍前征剿。這時正是雪雨季節,瘴氣正濃,沒有走三百,綠營兵就病倒了三分一。甘文焜無奈,呈報請援,吳三桂對他嚴斥了一頓,命他返回。行至理,王命又,命他原來的隊伍留,再帶兩佐營兵,往藏邊平叛。軍未至,又說敵已逃遁……足足折騰了半年,一個「賊」影兒不見,甘文焜已被累倒了。至此,甘文焜才曉,這個滿面堆笑的老頭子不是惹的。在朱國治面前,他雖沒有口軟,卻日夜惕勵,不再招惹吳三桂了。

了一會戲,實在坐不住了,甘文焜身陪笑:「今日領略了王爺的新戲班子,真個是唸打唱做。不過朱中丞那裡正給武舉講學,這原是我的差使,遲了已經不恭,不更不……」吳三桂笑著正挽留,剛說了一句,「這戲正唱妙處,便遲一會兒何……」「妨」字尚未口,忽台一片亂烘烘的,在頭戲的軍將們無不狂笑失聲。原來是台的「諸葛亮」「馬謖」扭打一團!吳三桂臉一沉令,「叫他們兩個過來!」

兩個戲子——文官扮諸葛亮,茄官扮馬謖,磨磨蹭蹭走過來了。「諸葛亮」的口髯不知被拋了哪裡,「馬謖」的袖口、衣領被撕稀爛,兩個人委屈咧著嘴兒哭。甘文焜便乘機告辭。吳三桂這才送他來。

這場鬧劇是姬妾「八面觀音」指使著「諸葛亮」演來的,故意讓他們戲做砸,來取笑兒。《失街亭》中有一段,諸葛亮向馬謖授計,:「馬謖——附耳過來!」

馬謖按規定該班躬身附耳靜聽,不料台的諸葛亮卻向他耳語:「叫你媽在列翠軒後耳房等著,今晚了更我!」扮馬謖的茄官新「四面觀音」寵愛,哪肯平白吃這個啞巴虧?偏他一句台詞兒該是「妙計」,便一邊說詞兒,一邊朝文官腳面狠狠一跺。「諸葛亮」立時淚流滿面,「啪」打了「馬謖」一記耳光……

兩個人哭訴完畢,吳三桂不禁捧腹笑,兩位「觀音」內眷們手帕捂著嘴嘰嘰格格笑不遏。席眾人有的咧著嘴兒,有的彎腰蹲身,有的咳嗽氣喘,一個個笑前仰後合。吳三桂一聲令:「賞!」立時有人抬來一筐籮的錢,在台一傾,滿台翻滾的是鋥明耀眼的「利」——戲子們一哄,撲過趴在向懷裡摟錢……

正亂著,一個校尉悄沒聲來吳三桂跟前,耳語幾句,遞過一封信來。吳三桂一邊拆信一邊笑:「別了我們雲南鑄的「利」錢,現在已流行黑龍江……」一邊說著一邊信,臉色陡陰沉來,默思良久,朝胡國柱等人說,「你們幾個來列翠軒,餘的官佐仍在這裡盡情吃酒吧……」

「皇撤藩了!」來列翠軒,吳三桂對眾人說。說這幾個字時,吳三桂全身像浸在凜冽的冰水裡,那張泛著青白色的面孔顯鬆弛無神,「這是老尚耿開的頭,弄了這麼一件體面兒!」

一時誰沒吱聲。胡國柱不安旁邊呆坐著的王永寧;吳應麒副統高節對視一眼,又急忙閃避開來;夏國相顧抽水煙,一口接一口抽呼嚕嚕響;坐在末座的汪士榮,從不離身的玉簫向腰間一插,雙手捧著信蹙眉細。吳三桂著這群人,冬病死的劉玄初,不由嘆息一聲。良久,他忽帶著惱怒問:「你們倒是說呀?撤,還是不撤?」

「生死存亡已關頭!」夏國相目光陰鬱,像是對己說話。頭號謀士劉玄初死時全盤計劃謀略告訴了他。他覺現在是吳三桂身邊最重的謀士,變比先前深沉了,「王爺不焦躁嘛,我們共商一個萬全策!」

「這有啥商議的,幹吧!」吳應麒目光炯炯,朗聲說:「憑我雲貴山川形勝,財力雄厚,擁有數十萬軍,正是開創千古帝業的時機,萬萬不錯過!」他早就盤算了,一幹來,吳應熊必死,偌的業就是他的了。

高節聽了,咬著牙:「世兄的話一點不錯!滿朝文武,良將,哪個敢與王爺匹敵?」這話是實情,打仗的鰲拜已被圈禁,遏必隆老邁年高龍鍾不堪,索額圖入關時還是個娃娃兵。三十年不經戰陣,已很難尋征慣戰的將軍了。一直沒有停止兵的有吳三桂王輔臣。王輔臣即便嚴守中立,坐觀敗,就夠康熙受的了。

「什麼名義兵?」胡國柱將鼻煙壺輕輕往桌一放,說:「師有名,堂堂正正!」

「擁護朱三太子為帝,復辟明王朝,堂堂正正!」夏國相此時已,撥煙芯,「噗」一口吹了,身子向後一仰說:「目最當緊的是時機!等欽差來了,先他們虛與周旋,我們暗中準備,調兵、調糧、調馬,聯絡王輔臣、孫延齡、耿尚二王,西藏喇嘛、緬王……」

話音未落,便聽外間一片嚷嚷聲。列翠軒的護衛概在阻擋什麼人。一個女人在喊叫:「你反了,連我不叫進!」接著便聽「啪」的一記清脆的耳光——福晉張氏旋風般闖了進來,一扯住發楞的吳三桂罵:「你個老豬頭瘋,三輩子不發跡的倒路屍!在這裡又操什麼禍滅九族的?」

「哪裡……你說些什麼呀!」吳三桂愕說。

張氏目光搜尋著,劈手奪過剛剛傳王永寧手中的信,急急了幾行,哭:「還說沒有!這是他娘的什麼?為什麼不叫我?」哭著便又抓又打。「你放手!」吳三桂本就煩意亂,見這黃臉婆子又來攪擾,不由怒,甩了張氏一個趔趄:「沒有哪有,沒有父何來子?我的命尚且不保,哪管了這許?」

「福晉息怒……」吳應麒見他們鬧不開,忙來勸說,方講一句,便被張氏「呸」的照臉一口唾沫:「別做你娘的春夢!打量皇殺了我的兒,你來當這世子?日頭瞧著,你我是木頭人兒?」說著便號啕哭。

「拖!」吳三桂手一擺命令。

張氏一楞,突發瘋似撲過來:「你這個吊死鬼賣屁股精,死不臉的!先是玩陳圓圓,陳圓圓不中了,又玩什麼四面觀音、八面觀音的,叫這兩個妖精狐媚見了我就黑喪個臉!我什麼不在乎了,今又叫這一群巴兒狗、馬屁精、爬蟲耍弄索連兒子不了!你對祖宗神靈?你說你是漢人,漢人有你這樣兒的?既是漢人,當初就別剃頭啊!」眾人原前勸解幾句,聽了這位失瘋的貴夫人在場的人罵一無漏網,倒弄啼笑皆非。汪士榮素知陳圓圓這個不通情理的福晉說話,因見眾人無計,即悄悄走了,叫人靜慈庵請陳圓圓。

吳三桂氣渾身發抖,連連搖頭:「罷罷罷,這像個什麼樣子?真氣我一口氣不來才肯罷手!」正說著,陳圓圓庵裡觀、觀兩個徒弟,帶著文官、茄官、寶官、荳官一干戲子蜂擁入,連哄帶扯這位福晉撮弄著陳圓圓那兒了。

「真是門不幸!」吳三桂頹坐,嘆,「不為熊兒著,我早就……唉!」

「福晉雖沉不住氣,話還是有理的。王儲不在雲南,實在不是件。」夏國相冷冷說,他已經在吳三桂身後的了。吳三桂子侄中有吳應熊才略俱全,望為帝業的承繼人,現在卻身陷虎,何辦呢?他拍拍腦門,深思著:「方才我講的『暗中準備』虛與『周旋』,因為有這件在裡頭。保柱既死,世子在京越發難應付了,一面命抱犢崮的朱甫詳、劉鐵拔寨,先在兗州府一帶攪亂一,吸引住朝廷,後派人潛行京師迎護世子回來;另一面請世子在楊隆他們身打主意,辦法逃京師。」夏國相,明知這是件難,勉強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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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列翠軒鬧不開時,甘文焜朱國治在雲南城巡撫衙門簽押房的談話已進入了正題。甘文焜酒邊卻不就飲。微笑著對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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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急匆匆毛子單報警.驚惶惶姐弟雙自盡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