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39 吳三桂假意責馬寶.孫延齡斬將樹反旗

折爾肯一行緊走慢走將近一個月,直九月,才抵達殺機四伏的雲南府。

折爾肯與吳三桂原是老相識。當日吳三桂在遼東駐防,尚未歸順清,折爾肯為一名信使,二人便常有來往。今撤藩,朝廷派了他來,是最為合適。但他畢竟年不與吳三桂互通音訊,對這位反覆無常的王爺覺有些握不住,路過貴陽城時,便了一個眼兒,黨務禮薩穆哈二人留。明面,是幫平西王辦理一路的飲食、車馬,準備迎候北的吳三桂眷屬。其實內裡邊是怕一窩兒讓吳三桂端了,連個回京覆命的人沒有。

一切後預備停當,折爾肯傅達禮方帶著扈從隨行二百餘人,熱熱鬧鬧進了雲南府。當晚住在驛館,同朱國治密商一夜。二日便由朱國治導引,排開鹵簿儀仗,直趨五華山。

其實他們一入貴州,一行一動吳三桂瞭指掌,是裝模糊兒,照舊吃酒聽戲樂,擺一副無志的模樣,此時聽欽差已山,便故慌張,命人:「放炮,開中門接旨!」

石破驚的三聲炮響在五華山峰巒間震盪,壯麗巍峨的王宮正門開,幾百名儀仗校尉身著錦衣,頭戴纓頂、腰懸佩刀,手執四吾仗、四立瓜、四臥瓜、四骨朵,並節鉞、斧、鐙、矛、戈、旗、劍,從儀門緩緩。裡頭早有細細鼓樂聲傳。欽差正使折爾肯手捧康熙敕書,帶著副使傅達禮泰若立在儀門外等候接旨。見平西王吳三桂頭戴飾著十顆東珠的金龍二層親王朝冠,身著石青蟒袍,外罩五爪金龍四團補服,輝煌耀目,滿面堆笑迎接了來。兩手輕輕一甩,放雪白的馬蹄袖,先打了個千兒:「奴才吳三桂,恭請萬歲聖安!」便在鼓樂中從容不迫行三跪九叩首禮。

「聖躬安!」折爾肯見他隆重的禮儀相迎,略覺放,便將敕書一擎,算是代受禮。接著便換了一副笑容,將詔書轉給身後的傅達禮,雙手扶吳三桂,己單膝跪,打了個千兒笑:「官給王爺請安!給王爺賀喜!九年前在京曾榮見王爺一面,今瞧著竟又年輕許,王爺謂福海呀!」

吳三桂哈哈笑,一手挽折爾肯,另一手便將二人向裡讓:「老折還同我來這一套——老朋友了嘛!快請進,傅人請!」說著,一手扯一個進了五楹三進的王府正殿。

「二位人,」茶畢,吳三桂笑吟吟說,「前不久吳丹人賚詔來滇,蒙聖賞賜許物件。吳三桂何德何功,承受主子此厚恩!其實,皇有什麼,召王進京面諭就罷了,這麼一趟一趟的來,費神哪!」說至此,他又嘆了一口氣,又:「康熙三年入覲,算來已是九度春秋,我裡口裡是個放不,前年主子召我進京,偏又犯了犬馬疾,竟不願!曾託朱中丞面聖時代為請安,說是主子日夜宵旰,清減的很,今些了?必定最近又長高些了——唉,人老了,遠在這蠻荒偏敝,著實惦記著了!」言不勝感慨。

吳三桂這些話說的情深意切,十分體貼入微,絲毫沒有言不由衷的痕跡,傅達禮便覺的情決不至朱國治說的那樣壞,坐在旁邊含笑點頭,放吃茶。折爾肯卻深知吳三桂的脾,不常情猜度他,聽完吳三桂的表白,十分爽朗的呵呵一笑,說:「王爺這話極是,萬歲爺著實惦記著王爺呢!謂雲山萬重,不隔君臣了——傅人,請將萬歲手諭奉王爺過目。」傅達禮折爾肯早已商訂,不尋常接旨形式拘泥吳三桂,肯聽命奉詔就。見正使發了話,傅達禮忙身雙手捧詔旨。

那知吳三桂卻不肯苟且,急急離座行了三跪九叩禮,接過來,先讀一聲:「一筆字!」這才細細展讀。

儘管內容他早已知,吳三桂卻仍讀十分認真,良久,方將諭書輕輕置於案,笑:「我料定皇待我恩重,必定俯允我的陳情。我本北方人,在這裡實在過不慣,說功在社稷,那是萬歲的過獎。俗話說『落葉歸根』,我早就回北方,團團圓圓安度殘年,又怕在外頭日子久了,難免有人在聖跟前挑撥是非,萬歲既這麼說,我就放了。萬歲爺這才叫體格物,善知老年人的哩!」

「不知王爺車駕幾時程?」傅達禮覺吳三桂親切人,根本不像折爾肯朱國治說的那樣,便笑著躬身問,「皇已在京營造王府,迎接王爺入京,世子在京日日盼望王爺北,闔團聚,共享倫樂。王爺賜日期、路程,官奏明皇,早準備。」

「哈哈哈,傅人過雖未識荊,一望知是一位明知理的國棟梁。」吳三桂不假思索,順手端了一碗米湯灌給傅達禮,接著又皺眉嘆,「我的還不說?這會兒身抬腳便跟著二位走。是賤內、眷們,婆婆媽媽的。賤內日前又染了風寒,一時動身不。這些瑣倒罷了,最纏手的還有頭這些兵士軍將,是跟了我年的,現在又有謠言,假若撫慰不當,激變來就不了!」說至此,吳三桂抬頭傅達禮失望的神色,不由裡暗暗笑,口裡卻接著說:「約十月底……」

正說著,便聽殿外一陣喧嘩,一個「國」字臉的中年將軍雙手推開殿前護衛,踏步挺身進來,腳雪亮的馬刺踏在理石板,發錚錚的金石聲。

「馬寶?」吳三桂虎臉,陰沉沉說,「我這裡正與二位使計議,你有什麼緊,竟敢擅闖殿,這何體統!」

馬寶昂向吳三桂當一揖,卻不回答他的問話,倏一轉身,冷冷掃視折爾肯傅達禮一眼,問:「你們就是欽差了,我聽說你們在逼我們王爺路?」

「談不『逼』字。」折爾肯中雪亮,這是前排的一場戲,沒料開台這樣早。見馬寶目光寒氣森森,一開口便翻臉,便冷靜端茶碗,瞟一眼木呆坐的吳三桂,漫不經碗蓋撥著浮茶,毫無表情答,「王爺請撤藩北歸養老,皇恩准了。我們不過代王爺籌劃一歸途宜。不知將軍有何見教?」傅達禮冷笑一聲問:「請教馬將軍,台甫?這樣闖殿問客,五華山素來就是這個禮教麼?」

「我乃平西王帳前管軍統馬寶!」馬寶雙眸閃爍生光,「欽使既云王爺『請』撤藩,歸途日程路徑當應由王爺『定』!你們兩個一進門,杯水未飲便催問行期,這是什麼意思?」

「放肆!」吳三桂脹紅了臉,「啪」一聲拍案,指著馬寶吼,「這是誰教你的規矩?三桂我帶兵四十餘年,沒見過你這樣撒野的兵痞!來人!」

「扎!」殿內殿外護衛們雷轟般答應一聲。

「轟他!」

「哈哈哈哈……」馬寶仰笑,笑折爾肯傅達禮面容失色,汗毛直乍。吳三桂勃怒,雙目睜彪圓,厲聲喝:「你笑什麼,不知本藩三尺王法厲害?」便吩咐人,「架,打四十軍棍,打掉他的匪氣!」

「扎!」幾個護衛答應著一擁。馬寶卻毫不讓步,一個箭步竄至殿口,「嗖」拔劍在手,叫:

「誰敢向前?立時叫你血染銀安殿!」說著,斜視吳三桂一眼,放平了口氣,「王爺你撤藩,撤你的就是,行期、路徑卻由我馬寶來定!我已傳將令,雲貴兩省各路隘俱已封死,沒有我的信牌,一隻老鼠休!你兩個酸丁欽差,在這裡候著,十年八年,王爺撤藩各項宜辦妥了再說路不遲!嘿嘿!」一邊說一邊冷笑著了。

折爾肯瞧著馬寶的背影,裡疾速籌劃著:來情比像的還嚴重,倒不挑明了,再吳三桂怎樣動。遂身正容說:「王爺,你是知我的,我們已是三十年的情了,怎麼樣,我傅達禮靜聽發落。」

「哪裡的話!」吳三桂忙,「折人了,你還不知我吳三桂麼?這個馬寶,原是獻賊手,兵痞身,懂什麼禮儀?撤藩折子後,頭人議論猜疑的很,方才講的『撫慰』,就是這個意思了。二位不與這等野人一般見識,先在此等待一時,雲貴兩省,還是我說了算的。約十月底後,我們一定行——這是朝廷,是我年的宿願,由不這些人!你說是嗎,傅人?」

傅達禮深感受欺受辱,卻又無法與吳三桂翻臉,嚥了一口唾沫,脹紅了臉答:「深領王爺情分。福晉既欠安,頭軍將又這樣,就遲幾日無妨。官回署後即拜折奏明,說明其中情由就罷了。」

「怎麼?」吳三桂驚訝問,「難二位不肯賞光住在寒邸麼?」說著,又轉臉折爾肯。折爾肯知不妙,便欠了身子,笑,「回王爺的話,驛館已安排了。朱中丞曾邀我們住在撫衙,我們請免了。客走主人安,我們實在不願有攪擾。」

吳三桂知他們故意表示與朱國治的距離,一笑說:「其實住哪裡一樣。你們是使,隨你們的便了——傳諭:設宴為二位欽差人洗塵!」

須臾,管弦齊鳴、鼓樂,一桌桌現的豐饌,由四個校尉抬著依次布了來。霎時殿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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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張福晉攪鬧列翠軒.朱國治託孤巡撫衙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