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40 汪士榮陝西造兵變.欽差臣長安受屠戮

馬寶雖封鎖了雲貴邊境,汪士榮仍於二日夜兼程由四川來陝西。因為急,他沒帶一人,個兒騎了吳三桂那匹日走八百的健騾。潛入西安城後,先王輔臣提督府前轉遊了一圈,見一群校尉正在吆吆喝喝忙著栽樁子,纏柏枝,結絲帶,張花燈,沒人理會他,便踅回身來。他盤算著是先進謁王輔臣,還是先張建勛、王屏藩、馬一棍或者龔榮遇這干將佐們見面,探一探此虛實。他們這樣忙碌著搭彩門,日內必定有欽差駕,但不知朝廷將派誰來陝西。

「士榮!」忽聽背後有人叫他,接著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旗桿頭綁雞毛……膽子真不呀!」

汪士榮嚇了一跳,回頭時,正是張建勛,押著一隊兵士抬了十幾隻箱籠從提督府東便門剛剛來,便笑:「是仁兄你啊?這有什麼膽膽的?這會兒我便同你一見王輔臣,又有何妨!」張建勛聽了笑:「你無非攥著那個柄,不太冒失了,王輔臣不比你笨少!那些知情人,這會兒怕連骨頭尋不了呢!」汪士榮早了這一層兒,淡淡一笑說:「他的東西不那一件,他與平西王已有幾十年的情了嘛。再說,有你老馬在此,我還怕什麼?」

「樣兒的,」張建勛連忙吩咐校尉:「東西抬驛館,給王參將安置——,別碰著了,是玉器!」又將汪士榮拉扯一邊說:「王軍門正向朝廷欽差臣表明跡哩,你雖不怕死,何苦填在裡頭當餡兒?走,我營裡。歇息幾日,我送你平安回雲南!」

張建勛的三萬人馬駐在西安城北,因他已被封為統,品秩與王輔臣是一樣的,在城內有一處行轅。二人不乘騎,共坐一頂張建勛的綠呢雙人八抬轎。

「張將軍,」汪士榮輕咳兩聲,吐一口帶血的痰,怔了一笑,「這幾日沒生睡覺,吐紅的毛病兒又犯了——你知我此番來意麼?」張建勛就坐在汪士榮的對面,隨著轎有節奏一一落,目光閃爍生光,笑了笑:「你雖外號張良,我不是笨伯。你若是來西安逛華清,登華山,憑弔唐陵,吃羊泡饃、刀削麵,我怎肯勸你離開此?——你是我的恩人嘛!」當年在平西王麾,張建勛吃醉了酒,竟跑陳圓圓跟前動手動腳,虧汪士榮引春秋「絕纓會」的典故為他討了情,才免一死,因此汪士榮便被他視為恩人。當汪士榮淡淡一笑說:「恩人不恩人的話不必再提了,這次來西安,我是再救你一次,為德不卒非君子嘛!」

「再救一次」的意思,張建勛是完全懂的,是……張建勛微閉著眼,手撫著新剃的頭,悵嘆:「欽差三日內便來西安——你知麼?孫延齡雖反了,皇已經特詔傅宏烈為廣西巡撫,全權勘亂,莽依圖已率三萬綠營兵進駐廣西,尚喜被晉為親王、尚信為討寇將軍,吳三桂又毫無動靜,孫延齡犯,一隅抗全局,支撐幾時呢?」

「康熙的手腳快啊!」汪士榮目光一閃,略一思索,突格格笑了來。

「你笑什麼?」

「我笑你這三十年老軍務,中毫無算!」汪士榮將身子傾在轎中橫板,一字一板說:「傅宏烈與我有八拜,知他的莫過於我,文治是一位手,打仗是不的!指望尚信、金光祖討伐孫延齡,豈非與虎謀皮——他們本就是同巢鳥!吳三桂所尚無動靜,是因雲貴兩省軍隊的調防未完,布置未當,所我汪士榮才趕來陝西!張軍門,兩個月內果不亂,烽煙不,恩人的頭送給你,全你加官進爵!」

「那莽依圖……」

「吳尚兩軍隊不七十萬,三萬軍士挽廣西局面,他便是吳再生不濟!」汪士榮微微一笑瞧著轎窗外街景,口風忽一轉,又問:「說了半日,來陝西的欽差究竟是誰?」

「是莫洛……」

「務虛名,志才疏!」汪士榮笑:「這便是朝廷的眼力!」

「費揚古被差奉督軍了,熟悉平涼的有莫洛了。」張建勛揣摩著汪士榮的話,忽中一動,「由此見態急,朝廷明知莫洛與王輔臣不,竟仍派了他來,來士榮沒說假話!」正說話,汪士榮興奮面色潮紅,雙掌叉猛力一合,笑:「張公,你若顧全身苟活,我什麼話不說了。你若有志光復明,千古流芳,做一名烈烈丈夫,就你何對付這個顢頇愚蠢的莫洛了!」

張建勛沉默了很久,方說:「此關係重,容我仔細,闖禍容易收場難啊!」

※※※

莫洛西安來已經三日,為經略臣,全權負責西路軍務,他對康熙臨行時再三囑咐的「毋生,善調人」,是不為的。他知,在內蒙駐軍年的費揚古由於在奉抽不身來,康熙才勉為其難委他來陝西,所中為此隱隱不快。從順治十七年陝西,他整整在此經營十年,西安的一草一木他熟悉,連鼓樓街賣擔擔麵的販們認識己,史牌坊茶樓裡賣唱的,至今還在唱己當年初入西安時力除西安七十二個「老爺」的故。康熙說這裡是危,危在哪裡?白裡街頭的人群仍舊熙熙攘攘,一夜晚滿街兩旁,依舊是燈紅酒綠,戲樓的鑼鼓一直響三更……「再聖明的主子,畢竟不是神仙啊!」

四日,莫洛王輔臣同遊了秦陵,歸途,日落山巒,社祠神鴉,翩翩盤旋。莫洛在馬了一會日落的景象,忽說:「輔臣,兵帶麼?」

「唔?」王輔臣從沉思中醒過來,微微嘆一口氣說:「還,是跟我年的部屬嘛。」

「這幾日我總在一件,」莫洛說:「不說,猶骨鯁在喉;說了,又怕你疑。」王輔臣猛將馬勒住,盯住莫洛不說一句話。莫洛笑:「你不這樣瞧我,這些年世的我很透,很破,早年的盛氣已不復存在,披肝瀝膽你。」

王輔臣聽他此誠摯,便鞭梢指著前頭被夕陽鍍了一層金紅的石磯說:「人有話我談,回城裡倒有不便,我們在那裡憩片時何?」莫洛笑著點點頭,縱馬過,王輔臣命隨從就候命,便趕了,二人在磯前一塊被雨水沖洗乾乾淨淨的石條坐了來。

「孫延齡已經反了。」莫洛突兀一句說,「你別吃驚——更慮的是尚信父子有異動,派往吳三桂那邊的欽差,至今兩月有餘,竟沒有一點消息!來,三藩亂,變即在目前!」

儘管日來王輔臣一直在揣度,一旦聽真實消息,裡還是怦怦跳個不停,說話來,聲音在打顫:「這麼說,皇派你此,是怕我跟著反了?」

「皇不怕你反,臨行時皇撫著那支豹尾銀槍說,『你萬不疑王輔臣,與他共渡時艱!』」莫洛欠了一身子,「但你的部,你不擔保不反?」王輔臣了,咬著嘴答:「馬一棍、王屏藩龔榮遇我節制住,張建勛一向與我不睦,這就不說了。他原就是李的部,不已才降了的……」莫洛沉吟片刻,說:「馬一棍未必靠住,他不是張獻忠的人嗎?現在他們還不知三藩的動靜,一旦消息傳開,這些人很難說啊!」

「依你怎麼辦?」王輔臣單手按膝,傾著身問。

莫洛深深嘆息一聲說:「怕你疑處正在此。這些人聚在西安,一旦有變,你麼跟著一處反,麼身死亡!所一步我將張建勛馬一棍兩部調離西安,一部向北、一部向西,使他們難與三藩勾連,孤掌難鳴就造不反!」

「這有什麼?!」王輔臣,「二步呢?」

「將軍換人!」

王輔臣不言語了,人調開仍歸他節制,又穩妥,行,何必再換人呢?莫洛像猜透了他的思,一笑說:「主將當不動,但游擊千總換你的人!」王輔臣猛的抬頭,詫異問:「我的人,我哪來這麼人?」

「我這次來,帶來了二百名包衣奴,全轉送給你。」莫洛說著,從靴頁子裡抽一張紙來,「你已是漢軍正紅旗籍了,有幾個奴才不更,收這張轉贈文契,你便是他們的旗主兒,操著他們的生殺權,這個兵不就帶了?有這干人在頭做官,你這提督不比今坐更穩些?」

「莫人!」王輔臣顫抖著接過這張紙,感動不知說什麼。這一份厚禮謂萬兩黃金難買,因為這干包衣旗人,哪怕將來入相將,封侯稱王,仍是他王輔臣的奴才!一霎間,他覺過與莫洛的不,全是人腹度君子!怪不西安百姓稱他「莫青」……

二日午,王輔臣在提督府聚齊眾將,宣讀欽差西路經略臣莫洛將令:命張建勛部移鎮寶雞,馬一棍率部調防楊嶺,防土謝圖、扎薩克車臣內訌戰禍蔓延陝西。

「就這樣,」王輔臣佈置完畢,舒了一口氣,笑,「屏藩兄所部在原駐不動,準備調往隴南,留龔榮遇中軍護領在此守鎮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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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吳三桂假意責馬寶.孫延齡斬將樹反旗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