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驚風密雨 48 汪士榮夜入五羊城.孫延齡悔過白衣庵

三藩亂的戰火,烈焰騰騰燒了兩年,至康熙十六年已是山空柴盡,煙灰彌空。沿長江一線,東江浙,西至川黔,是烽火連,流血河,加王輔臣的譁變,甘陝寧深受其害。

吳三桂康熙十三年正月,兵分兩路,一路東略湖南,一路北攻川陝;耿精忠則率部由福州發,與從台灣登陸的鄭經部兵分兩路分別向江西、浙江進兵。尚信因與孫延齡各懷異志,再加北有莽依圖重兵扼守,南有傅宏烈掣肘,所固守老窩兒不敢妄動。戰初,湖南巡撫盧震便棄長沙逃遁,常德、岳州、衡州、漕州頃刻崩陷,四川巡撫羅森與提督鄭蛟鱗,總兵譚洪、吳茂合謀,倒幟迎吳。一時間南北東西,俱是狂風亂雲,黑水逆波,康熙的政令不北方數省。總因戰前早有籌劃,後方穩固、兵糧不缺,這樣的情勢沒久便有了轉機。康親王杰書統領東路軍進擊浙贛,與總督李芳合兵,進攻衢州;貝子賴塔率精騎衝破溪灘營盤,截斷了耿精忠糧,兵無糧軍散,剎那間形勢便倒轉過來,耿精忠部將曾養、白顯忠先後率部降清。耿精忠率軍奔回福建。不久,杰書攻溫州,占領了仙霞關。鄭經的軍馬趁火打劫,奪取漳州、泉州、汀州。情急無奈間,耿精忠反正歸降。安親王岳樂所率清兵贛入湘,圍困永興。永興是岳州門戶,永興一,岳州朝夕不保,為確保岳州,吳三桂的中軍營移駐衡州,在此與清兵決一雌雄。康熙深知此役關係重,將新鑄的二十門紅衣炮運往永興。七十餘萬人馬在衡、岳一帶擺開決戰架勢,打昏黑,一時誰奈何不誰,了膠著局面。

吳三桂派吳世琮前往廣東,調尚信來援,吳世琮卻一杳。吳三桂又派汪士榮率領十幾名護衛來廣州。汪士榮近年來由於東奔西跑,積勞疾,竟越發瘦憐。他本視才智超人,吳三桂卻將他當信使使。夏國相明知他足智謀,卻不肯在吳三桂跟前舉薦。他原為戰一,便叱吒風雲,顯赫一世。現在已經年過四十,仍一無。因此,汪士榮在馬茫茫四顧,不知何時解此愁腸。

進了五羊城,已是申末時分。白雲山驛館的官員們正坐在井裡喝茶棋,擺龍門陣,見汪士榮風塵僕僕進來,一齊站身來拱手相迎。為首的還走來打千兒問安:「汪爺,一路辛苦!回與世琮郡王走後,怕有二三年了,怎麼這會兒才來?」

「世琮郡王住在這裡麼?」汪士榮一邊將馬鞭子丟給從人,一邊說,「請快點稟報,說我有請見!」驛官眨著眼笑:「瞧爺急的,他雖明面說住在這裡,其實十裡頭難在這裡住一夜。不是在聚仙樓,就是花市,再不就春柳巷胡姐那……」汪士榮聽著,氣兩手冰涼,前邊將士浴血拼命,連紅米飯、番薯吃不飽,催餉的人卻在此眠花宿柳!他了,氣餒擺擺手,說:「那就免了這一層兒吧。請驛官稟知你王爺合總督金光祖,說我明兒請見。」

汪士榮略略吃了幾口飯,覺身子十分困乏,便至西廂屋衣倒,不點燈,將那枝玉簫握在手撫弄。此時月影透窗,明亮洗,少往湧來,再難入睡。這枝簫是表姐送他的,他外遊學做官年,從未離過身。康熙元年他回時,表姐卻已經嫁給哥。一為財的哥,外販布,在杭州另立門戶,娶了一群姬妾,五年裡回住了兩夜,丟一些銀子便又了。

「兄弟還帶著我的玉簫……」回當晚,嫂嫂洗刷完畢,便過西廂屋來,盯著汪士榮手中的玉簫嘆。

「你我總有一會白了頭髮,會老死,有它永久是舊模樣……」汪士榮了嫂嫂了皺紋的眼圈有些發紅,便又感嘆:「那時,我入黃土,你進香墳,我們雖死不同,我必將此簫一截為二,你半根,我半根……」

說至此二人已淚泉湧,情不禁抱在一抽泣。

「啊,一雙兒全拿了!」二人正擁抱著難分難捨時,房門突「吱」一響,後娘一閃身走了進來,隨手掩了房門,冷笑一聲啐:「我說奶奶今兒個這麼歡喜,走路來腳步帶風,連戲不,敢情,原來拾了個元寶揣在懷裡!二少爺,我雖進你汪門不久,知你老太爺脾兒,這兒讓他知了,會不會氣死呢?」

汪士榮嫂子嚇了一跳:今晚不是戲了麼,這女人怎麼半兒溜回來了?正著,嫂嫂已是雙膝跪,流淚哀告:「……太太,這是我的不是,歹瞧著他,饒了我們……」汪士榮無奈跪:「……娘,任憑何責罰我,別告訴父親,他是有歲數的人了……」

後娘痴痴望著汪士榮,半晌忽「噗哧」一笑,「虧你這些年,連這點子才學沒?陳平報嫂,我了陳平,我歡喜還來不及呢!」說著便挽二人,順手在汪士榮手裡捻了一,「不過兒不奶奶獨個兒占了,有是見一面兒,分一半兒。我這活寡婦既瞧見了,須抽個頭兒,平安……」

三人的,不久便被老父親發覺了。是醜不外揚。吞著苦果子,支吾過了。近七十歲的人了,不一個月,父親便病倒,一命嗚呼了……

汪士榮著這些往,覺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堵在中,無處傾吐。他意識舉簫口,嗚嗚咽咽吹創製的《渭河夜》來。

「曲子!」窗外忽有人說,「士榮兄有何不快意的情,吹人滿淒涼,聽不忍,罷不?」

「是誰?」汪士榮一翻身坐問。

外頭那人不答話,門輕輕一響,獨秉燭入——身著褚黃龍袍,頭戴七梁冕旒冠,腳蹬粉底皂靴——竟是尚信夤夜來!

「王爺!」

「什麼王爺!」尚信雙手按住驚愕的汪士榮,笑,「今夜你是汪先生,我是尚信,願朋友相處!」說著,滿面含笑在對面坐。汪士榮驚疑不定坐了,問:「王爺,您這……」尚信斂了笑容,喟嘆一聲,「先生,我是久仰你的高才,是無梧桐樹,難招鳳凰來。目戰局窘況來你比我明白,我此是求教於先生!」

汪士榮的「噗」一跳,隨即笑:「王爺,晚生何敢當這『求教』二字?」尚信搖頭苦笑:「這難怪你——因這裡的兵難帶,我不不詐待人,其實這不是我的本。但既有這個壞名聲兒,就不怪人疑我,我裡是很苦的啊!」說著從袖中抽一卷紙來,說,「你瞧瞧這個。」汪士榮疑惑接過,就著燈燭展讀,剛一觸目,便驚呼:「呀,這是朝……」

「禁聲!」尚信機警朝外望望,低聲:「正是朝廷的旨意!我三個月前已修表朝廷,請求歸降,這朱批諭旨是半個月前才由傅宏烈處轉來的。」

房子裡兩個人不說話了,四目對視良久,在揣測對方的思。汪士榮悵若失將詔書還給尚信,說:「此說來,吳世琮已為王爺軟禁於此。我汪某聽任王爺發落。」

「哪裡!」尚信呵呵笑,「你怎麼與吳世琮酒囊飯袋徒相比?我若囚禁你,這是一句話的,何必親來訪?你來——今的情勢,耿精忠已降朝廷,王輔臣拚命往西,不肯東進;孫延齡受制於傅宏烈我,毫無為。但我若援湘,孫延齡一定來搶廣東盤,吳三桂一邊在湖南與朝廷打仗,一邊又打我的算盤。的勢此,盼先生教我!」汪士榮聽怦動,血湧來,滿面潮紅,口中卻囁嚅:「王爺既已歸清,我還有何話說?」

「先生還是信不過我尚某喲!」尚信笑,「目康熙與吳三桂在岳州已打紅了眼,了兩敗俱傷勢。福建耿精忠雖不是真降清,他沒有兵,是枉!三處人馬,惟有我未損絲毫。呃——古來良禽擇木棲,良臣擇主,先生其有意乎?」

汪士榮的目光在燭影中一跳:尚信素有凶悍名,五華山與吳三桂密謀,又被目為奸詐徒。今來,竟是雄才略!難己一身的功名業,在此人身?汪士榮著,蹙雙眉慢慢將簫舉至邊,一曲《破陣子》拔破空,忽又躍入深谷,甚是淒涼悲壯。尚信先是一楞,接著便倚著椅背沉思細聽。良久曲終,汪士榮方不緊不慢說:「今王爺雖無損傷,但是西面受制於傅宏烈、孫延齡,東面又受制於杰書,這便是單絲不線,孤掌難鳴。岳陽戰一結束,吳三桂勝,治你不援罪;康熙勝,治你不臣罪。王爺雖有雄師勁旅,卻蝸居於此,亦難業!」

「哦!」

「若乘此不勝不敗際,與王輔臣聯合,靜待岳州會戰殘局,南北夾擊,功。……」汪士榮雙手一合。

「!」尚信擊掌讚,「是誰擔此重任呢?」

「有我親一趟了。」

「謝先生!」尚信不禁狂喜,逕身一躬。

「慢!」汪士榮慢悠悠說,「王爺這邊不閒著,先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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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康熙閱軍五鳳樓.培公吟詩儲秀宮目录+书签-->